第2章武将联姻
略略回忆往事,宋明暄很快收回思绪。就在回神之际,便见徐嬷嬷过来请她去南春院。
南春院极为宽敞透亮。廊下丫鬟林立,院内诸人各司其职。掀开正屋悬挂的药玉青珠帘,转身可见一扇冬雪初霁图屏。绕过屏风,便见窗边美人榻上靠卧着的美妇人。
正是明暄的嫡母乔氏。
“娘。”
明暄刚开口唤了一声,便见乔氏乜了她一眼,挥手让侍立在一旁的灵雨、青葵捧着药膏上前伺候。
明暄抿唇,把手伸过去,神色讪讪,小心翼翼地瞄乔氏一眼,一边看着她,一边笑道:
“不愧是灵雨姐姐,果真是及时雨,我这手上一伤立马就有药来。不过还得是娘亲耳聪目明,消息及时准确才能安排灵雨姐姐给我上药。”
乔氏就靠在一边,任由明暄说出一片花儿来,自顾自看着手上的账本,不发一言。
“娘——”明暄到底绷不住,拉长了音调撒娇,一脑袋栽进乔氏怀里。
乔氏没好气地轻拍她的肩膀,“你就在我这儿撒娇卖乖,你父亲跟前服个软都不肯,他那些个东西全便宜了七丫头。手给我看看。”
明暄眸间的笑意淡了两分,乖乖把涂满药膏的手伸过去。
白嫩嫩的掌心一片猩红,丝丝血痕蔓延,与透明晶亮的药膏混在一起,单薄的手肿了好大一块,看起来实在触目惊心。
乔氏看得心疼,捏着明暄的手指不敢用力,眉尖紧拧。
“这么多人用你跑去救人?自己身体什么样儿自己不清楚?手上摔得疼不疼?还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没了没了,就手上蹭破点油皮,没什么大事儿。娘您放心,我真没事儿。”
母女说话间,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二老爷回来了。
两人皆一顿,笑意收敛。
明暄端正坐起,乔氏继续拿起账本开始翻看。待到一清瘦的中年男子踱步进入,明暄才起身福了一礼,乔氏从账本里分出一眼,轻唤一声便算作见礼。
“四娘也在。”二老爷有些诧异,“你先回去吧。我与你娘商量你的亲事。”
明暄默默退出去,乔氏听言一下坐直了身子,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二老爷,目光中满是怀疑与惊诧。
“你怎么突然想到四娘的婚事了?你属意哪户人家?”
“不是我属意,是大哥刚与我说的,东宫要与武将联姻,让四娘准备待嫁。”
“大伯可有说是哪些人家?”
“太子殿下早前亲征,此次班师回朝带回不少小将军,便是从他们之中挑选。”
乔氏捏紧拳头,胸中生出一股气,“是大房和东宫指明了要四娘去?”
二老爷沉吟片刻,否认,“那倒不是。我只……”
“绝对不可能!”二老爷话未说完,便被发妻尖锐的怒吼声打断,“此事我不同意!”
“东宫的决定,你敢抗旨不成?”二老爷沉声呵斥。
“我并未想抗旨,”乔氏冷笑,乜他一眼,双目含怒,“联姻之事并未点我四娘的名儿,我为四娘择了其他人家,便让七娘嫁去。”
“联姻之事急切,七娘尚未及笄,匆匆出嫁岂非惹人笑话!”二老爷抖了抖衣袍,面色威严。
“七娘还有两月便及笄,两月都等不及吗?我朝重文轻武,马背出身的公爵府小衙内都个个儿寻了文官的门路,那些寒门莽汉能有什么前途?你让四娘一辈子都屈居人下吗?西北民风剽悍,加之武夫莽撞,暄儿病弱,家中如此锦衣玉食尚且担心她的身子,她如何能受得住那样的苦日子!”
乔氏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此去联姻东宫必不会亏欠四娘,家中也会多出些嫁妆作为补贴。七娘的婚事我有别的安排,此事我已与大哥说定,便让四娘去!”
二老爷面色不耐,落下定话,独自甩袖出门。乔氏呼吸一滞,压抑不住胸中怒火,把桌面的茶具一应扫落在地。清脆的碎瓷声此起彼伏。
“宋勤礼你混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明暄刚回到栖光院,茶白就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犹犹豫豫半晌,才吐出两句话:“娘子,今天这事不是我与太太说的……”
说来明暄身边共有三个大丫鬟,荷青和嫣红是自小跟着明暄长大的,身契也放在明暄手中。茶白不同,自明暄幼时一个人偷跑出府被发现,乔氏便将她塞在明暄身边做自己的耳报神,身契也没给,专门盯着明暄好好吃饭喝药上课,不让她一个人偷溜出去。
也因此,茶白今日才期期艾艾跟在一边解释。
“我知道,”明暄坐在镜前,将繁琐的头饰拆下,“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知道不是你。今日这事闹得这般大,边上那么多人都看见那吴小娘子摔下来,罗大夫人总不能一个一个堵住她们的嘴。娘协助大伯母管家这么多年,消息灵通得很,你不说她也总会知道的。”
话音刚落,荷青便从门外端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来。
那药热气腾腾,苦涩的气味顺着白雾袅袅飘进明暄的鼻子,惹得一对远山眉紧紧拢在一起。
明暄用手指轻轻掩住鼻子,“怎么又喝药啊?”
“灵雨姐姐亲自来吩咐,要煮一碗安神汤给娘子服下。娘子白日受了惊吓,喝一碗安心些,免得晚间梦魇。”
明暄有些不高兴地努努嘴,端过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而后赶紧塞了两颗蜜饯,压一压那满嘴的苦味。
“娘子,我刚去南春院领了金线回来,看见老爷怒气冲冲地走了,还听见太太在里头摔碗呢。”刚喝完药,嫣红便捧着针线篓子进来,有鼻子有眼地描述在南春院的所闻所见。
明暄顿了一下,心下知道,大抵父亲为自己准备的亲事没让娘亲满意。
“我走的时候正见徐嬷嬷看着孙小娘在院子里站规距,也不知孙小娘又做什么让太太不高兴的事儿了。”
“娘叫孙小娘过去了?”明暄忽然开口。
“是呀。”
娘不会无缘无故去搭理孙小娘。今日二人刚吵了一架,娘便把孙小娘叫来出气,想来这亲事还与七娘有关。父亲向来不管我,今日忽然提起我的亲事,或许与朝堂之事有关。但他身为太常卿,远离朝堂纷争,那便应当是东宫和大房的事情。
明暄沉思片刻,吩咐几个丫鬟出去办些事情。
“茶白,你出府去汉王府附近打听一二,汉王近来心情如何、可发生什么事儿。银杏,你去大房那边打听打听,看大姐姐有无透露什么消息出来。嫣红,你去市井街坊,听一听贩夫走卒、说书人都在说些什么,不管是关于西北、北地,还是各位殿下的事情,都一一记下回来说与我听。”
三人应喏,起身退下。宽敞的屋内只余明暄和荷青立在窗边。
明暄盯着窗外含苞待放的月季,神色莫名。
她心中总有些不安宁。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能去印证心中的那个猜想。
戌时二刻,栖光院安静下来。主屋内烛光明亮,几个出门的丫鬟此刻都已归来。
明暄坐在床上,双脚泡在盛满热水的铜盆中。边上的荷青时刻关注水温,凉了便再添热水进去。她将手放在膝头,静静听着三个丫鬟禀告。
“今日汉王府有卖菜小哥上门,我给那小哥一些银两,装作他妹妹在一旁和厨房的管事妈妈闲聊了两句。那妈妈说近来她们主母心情不错,前些日子的鱼不满意都没朝她们发火,叮嘱我们下回送鱼要新鲜些。之后又探问两回,大抵是汉王妃近来没有被贵妃叫去训话,因而心情不错。”
“回娘子,大房那边太子妃娘娘没打听到什么话,不过前些日子倒是听八娘子提起您和七娘子,言语间有些惋惜。其他并未有什么。”
八娘惋惜她与七娘,应当是知道了联姻之事。
就在下晌,明暄午睡起来后,乔氏便告诉她要去和武将联姻,还抱着她哭了一通,还是明暄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乔氏安慰好。
“婢子下晌去听了书,都是些公子小姐的风流趣事儿。我朝旁人打听一二才知,前些日子各大书场都在称颂太子殿下此次亲征的功绩,夸赞太子贤德爱民、用兵如神。只是近来不知是这事情过了不赚钱还是怎的,很少再说太子殿下的事儿。倒是有一些说书先生在说汉王殿下前些年治水的事情。”
“嗯我知道了,”明暄抬脚,用巾布将脚擦干,躲进被窝里,“你们下去吧,我看会儿书。”
坐在被窝里,明暄越想越心惊。忽然,她捏着被子一掀,将整张脸都埋进被窝里,整个人蜷作一团。
她想,她应该是被太子盯上了……
明暄猛地起来,眼前黑了一瞬,而后朝着门外大喊:“荷青!明日一早去南春院禀告,就说我要去舅舅家!”
夜间一片漆黑,唯独栖光院的主屋还有昏暗的烛光闪烁。
万籁寂静中,明暄惊闻两声桀桀怪笑。她在黑暗中彷徨,时而是太子提着长剑脚下血流成河,时而是先皇弯下腰笑着对她说“暄姐儿过来”,时而是翁翁举着戒尺不苟言笑。倏忽一瞬间,三人的面容消失。黑暗中慢慢浮现靖西公主的背影,明暄上前追逐,拉住她的裙摆。靖西公主转身,却发现居然是遥月女官的面容!
明暄刚要出声,却见遥月女官七窍流血惨叫着跌倒在地。随后遥月女官很快消失,她又看见年幼的自己跪在地上,掌心向上,舅舅拿着戒尺在抽打自己的手心。就在舅舅抬手之际,一张血盆大口将舅甥二人吞没,无数张牙舞爪的怪物对着自己的面门径直冲撞上来。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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