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一记耳光

“娘子！娘子！九娘子不见了！”

听到荷青的话，明暄心下一惊，扶住跑过来的荷青，面色沉沉，“怎么回事？”

“婢子……婢子去租了马车，带着九娘子回府。路过一家小店，九娘子说想要那个磨喝乐，非要下去买，我便带着她下车。我让车夫将马车停在店外，却不想那车夫撞上了汉王爷的马车，外面乱作一团。婢子带着九娘子出去和汉王爷赔罪，一回头就发现九娘子不见了。”

“那家店在什么地方？”

“就在甜水巷旁边的街道上。”

明暄紧紧握住荷青的手腕，唇角紧抿，一瞬间心中有无数猜想闪过。

家中姐妹五个，大姐姐已经出嫁，自己也有了婚事。但是底下三个妹妹年纪尚小，如果明星出了事儿，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她自己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如果被拍花子带走，不管是卖到青楼还是其他地方，她这一辈子都被毁了。

不只家中三个妹妹，大姐姐恐也要受到打击。当下东宫如履薄冰，九娘在这时候走失，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一番在城中大肆宣扬使太子妃名声有污，只怕会有人借此来挑拨东宫与宋家的关系。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九娘。

明暄只觉胸口有些沉闷，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掀开帷帽扔在荷青手中，从荷包中取出两粒药丸吞下。

她先是侧身向吴铮道歉，继而沉声吩咐道：“灵雨，你马上回府将这件事情告诉母亲和大伯母，让她们多派些人手去寻九妹妹。荷青，带我去她走丢的地方。”

“四娘，我和你一起去！”吴铮叫住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和我说一声就行。”

明暄看着男人真挚的目光，轻声答应。

***

小店外已经恢复秩序，租来的马车也被退了回去。几人到时，没想到汉王居然还在。

打眼望去，那男子一袭玄衣，袖口领口皆用金丝银线绣着如意祥纹，于人群中负手而立，周身气度非同一般。

明暄见到汉王惊诧一瞬，随即敛眉上前见礼，吴铮也跟着行了一礼。

汉王站在上首，垂眸扫过吴铮，而后将视线停留在明暄的发顶。藏在衣袖下的手轻轻动了动，他压着嗓子，不动声色，“四娘免礼。”

明暄沉默一瞬，见他没什么话说，抬头说道：“王爷，若您没有什么吩咐，我便先退下了。”

见汉王应好，明暄也不客气，再次行礼，匆匆走进店中，直奔掌柜。

“掌柜的，今日我家妹妹来这儿买了两只磨喝乐，约莫这么高，穿了粉色衣裳。她说她走的时候忘记付钱了，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对了，当时没过多久，外面就有马车撞到了一处。”

听明暄这么说，那掌柜的摸了摸髯须，垂首沉思一会儿，而后眼睛一亮。

“娘子您这么说我还真有印象！嘶——”掌柜的微微皱了眉头，翻开眼前的账本，而后指着一行字道，“不过这位娘子，您家妹妹应当是付了钱的，我这儿都有记录呢。莫不是您妹妹记错了？”

明暄扫了一眼，“多谢掌柜。应当是我妹妹记错了。到家后我发现她丢了个荷包，她也忘记丢在何处。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我妹妹买了磨喝乐往那个方向去了？”

掌柜思索再三，无果。

明暄等人也不好继续纠缠打扰人家做生意，只能离开店铺在街上搜寻。可是四周摊贩问了一圈，所得线索寥寥无几。

明暄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身侧人来人往，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脑袋隐隐作痛。

吴铮见她眉尖轻蹙、唇色暗淡，轻声宽慰道：“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你先去一边休息一下，我再去四周看看。”

她闭了闭眼，握紧荷青的手，吐出一口浊气。

“没事……”

“四娘子！”

一声嘹亮的高喊打断了明暄的话。

众人转身，发现一小厮脸带喜色站在不远处大声呼喊。

“四娘子！九娘子归家了！”

闻言，明暄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吴铮和荷青的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

宋府外，一辆宽敞的马车缓缓停下。

明暄心神紧绷地跑了许久，此刻放松下来，双腿还微微有些发软。她扶着荷青的手，小心翼翼从马车上爬下来。

“今日未与小将军吃成馎饦，实在抱歉。天色晚了，小将军不若在府上用膳吧，就当谢过你今日帮我四处奔走。”

晚风轻轻拂过少女的脸庞，带起几缕青丝。落日余晖洒在她冷淡的眉眼间，染红了她的面颊，为她平添两分柔和。

吴铮一时看痴。

“小将军？”

吴铮回过神来，急忙移开视线，心生懊恼，掩饰一般清了清嗓子，“好……好。”

二人并肩而立，缓缓走入府中。就在穿过影壁之时，一道清瘦的身影气势汹汹地冲上来。

“你这个孽女！你还敢回来！”

是二老爷。

话音刚落，就见他高高举起右手，猛地一抽，带起一阵寒风。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如平地惊雷。

四周的丫鬟小厮吓得纷纷跪下，将头死死埋在地上，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二老爷也呆了一下。

因为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吴铮连忙将人扯到自己身后，那一巴掌尽数落在了吴铮脸上！

麦色的肌肤上，红色手印若隐若现。

吴铮伸手轻轻摸了一下，而后扯了扯嘴角。

嘶——下手还挺狠。

明暄见吴铮被打，瞬间冷了神色，挥开护着自己的那双手，径自走到吴铮面前。

“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人，是何道理？”

闻言，二老爷满脸愤怒地看着明暄，高声质问道：“你还敢问我要道理！就你今日做的事情，打死你都不为过！”

明暄冷笑，眼眸中有火苗蹿跃，“暂且不提父亲为何要打我。您误伤了吴小将军，难道不应该向他道歉吗？”

“他敢带你出去厮混，这一巴掌就不为过！”

“父亲！”

“宋勤礼！你说的什么浑话！”

两道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原来是乔氏赶了过来。

“他们二人是定过亲事的未婚夫妻，今日出门乃我应允，怎能说是厮混！你休要胡言！”乔氏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扯过二老爷，转头压着嗓子斥责，“你说这话女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转头，她对着吴铮强扯一抹笑，“二郎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家中有事，就不留饭了。徐嬷嬷，准备一些药膏，送小将军回府。”

看着乔氏满脸疲惫却强带笑容，二老爷独立一旁压抑怒火，吴铮忽然从明暄身后走出来。他隔着衣衫拉住明暄的手腕，稍稍用力将人带到身后，而后对着两位长辈一揖到底。

“晚辈不知宋大人为何生气，但今天我和四娘出门，一言一行都在礼法之内。我对四娘，绝不敢做轻薄之事。如果我们做了什么错事，还请大人明明白白告诉我们，任何惩罚我都认。但是四娘身体虚弱，一应惩罚全部由我来承担。”

明暄扭头看吴铮，神色复杂。

“宋家家事，还不需要你个外人来管。来人，送客！”

二老爷冷哼一声，狠狠甩袖，冷着一张脸，背过双手先行离开。

吴铮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明暄一把拉住。

“没事，你先回去吧。天色晚了，别让家里人担心。”

男人看乔氏一眼，悄悄嘱咐明暄：“你父亲如果打你，你就躲着些。事情结束了你就让人和我说一声，我就在你家后门等。”

明暄刚要制止，便见他对乔氏行礼，而后离开小院。

她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

上房内，老夫人端坐上首，谢氏陪坐一侧。底下薛小娘坐在小凳上，怀中倚着九娘子噫噫呜呜哭泣，自己也时不时低声啜泣。

明暄刚靠近上房就听见这幽幽不绝的哭泣声，听得她头昏脑胀，实在是想掉头就走。她叹了一口气，跟在二老爷和乔氏身后，跨步走进屋内。

“四娘子你也忒狠心些！”薛小娘先声夺人，紧紧抱着明星，语气幽怨，“纵是老爷偏疼九娘，你也不能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呀！”

“我四娘做过什么由她自己来说，轮得到你在这里胡诌！”乔氏瞪了她一眼，低声训斥。

明暄看看抱在一起哭作一团的母女二人，再看了看二老爷震怒的神色，笑了笑，轻声开口，“我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自己居然不知道。不知薛小娘可否为我解惑？”

“你还在这里装傻充愣！我让你带九娘出去熟悉京城，你竟心思歹毒要将她扔在外面！若非九娘好运遇上了小侯爷，你就毁了她一辈子！我……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歹毒的东西！”二老爷怒不可遏，指着明暄破口大骂。

“是九妹妹亲口说的，我将她丢在外面了？”明暄似笑非笑地盯着明星，“妹妹哭得这样可怜，别是让风着了眼。我应当是说过的吧，汴京春日风大，当心迷了眼。”

明星忽然大声哭起来，紧紧抱住薛小娘的脖子大喊：“呜呜呜娘……我怕……爹爹我怕……”

听到明星的哭喊，二老爷愈发气愤，“你！反了你了！你给我跪下！”

闻言，明暄那一点笑意消失殆尽，眉眼一片冰封。她抬起头，双目平视前方，神色平静，语气平平，“翁翁教过，叩首有三：一为敬重，二为谢罪，三为哀悼。就是不知父亲此刻要我跪下，是为哪一种？”

“你……你还敢和我提你祖父！”

二老爷怒发冲冠，抄起放在一旁的戒尺朝着明暄就要打过去。

这一下来得突然，谁都没反应过来，那一尺就朝着明暄的后背狠狠抽过去。明暄不躲不避，生生挨那一下打，脸色更加白了三分。

“你打孩子干什么！”乔氏红了眼，怒吼一声，一把推开二老爷，将明暄抱在自己怀中，“疼不疼暄儿？有没有事啊？”

“没事。”明暄轻捏乔氏的手以示安慰。

她停顿片刻，抬头接着质问：“大理寺断案还要证据齐全，父亲只听一面之词便判我有罪，如今这般是想屈打成招吗？”

二老爷怒气更甚，举起戒尺还要再打，却被乔氏一把攥住。

“你要还想打她，就先把我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