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贵妃刁难
一千大军在山匪占据的山头下围了半月,几个小将轮番上前喊话,很快便忍不住投降。
只中途突发了两次冲突,却都没什么伤亡。汉王几乎不废一兵一卒就平定真定府的匪乱,帮忙处理好当地民生,便班师回朝,不日便要抵京。
六月十八,京都入伏。
日光炙烤大地,草叶经不住暴晒微微蜷卷。走在青石路上,甚至能看见透明的滚滚热浪。
明暄看完那本《吴子》还誊抄了一遍,今日偷偷带进宫送还给太子,从他那里又拿了一本《六韬》。
谁知出宫的路上倒霉,遇见了出门闲逛的贵妃。也不知道这大热天的,这个娇贵主儿跑出来闲逛什么。
贵妃夫人是汉王的生母,很得官家宠幸。
太子与汉王两立,贵妃不敢明着给圣人和太子使绊子,拉明暄这太子船上的小喽啰下水给他们添添堵还是可以的。更何况贵妃向来聪明,从不明着给人不痛快,便是磋磨人,也是寻了喜爱她、想与她说说话的由头。
明暄哪有权力拒绝,只能顶着日头打起心神应付几句。
远远看过去,便是贵妃高高在上端坐在轿辇中,荷盖遮顶,底下还放了两个冰鉴,身边两个小宫婢拿团扇与她去热。而鸾驾不远处则站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娘子。
大热煊赫,焦金烁石,直晒得明暄两颊酡红、汗流浃背。
“本位听说四娘定亲了?是哪家小衙内这么有福气,能娶着四娘?”贵妃一边摸着丹蔻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
“夫人谬赞了。”明暄低着头,轻声回答,“只是一位出身寒门的小将军,不是什么显赫人家,称不得一声小衙内。”
“哦?”贵妃美目轻抬,有水光流转,“我听说这门亲事可是太子殿下亲自指婚。四娘好歹也是太子妃的妹妹,太子怎么就为你指了这么一门婚事?”
汗水沾湿了少女的眼睫,她飞速地眨眨眼,只觉眼中酸涩,却不敢伸手揉搓。
她沉默片刻,并不搭理这女人的挑拨离间,低着头继续说道:“据说小将军是一个温和宽厚的人。明暄是个蠢的,没什么大志向,只盼着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才好。这门婚事,倒是正好。”
贵妃听明暄滴水不漏的回答,心生无趣。扭头见她唇色发白、汗流浃背的狼狈模样,心下有些畅快,又忌惮真把人磋磨坏了惹上麻烦,又与她说了几句闲话便抬手让她退下了。
明暄蹲身恭送贵妃仪驾,直到人消失不见了才颤颤巍巍着起身。起身的那一刻,她眼前一黑,猛地往前栽去,还是身旁的小太监眼疾手快拽住了明暄,才险险没让她摔到地上去。
“宋娘子身子可还好?要不然咱们回东宫歇歇吧。”
“没事,多谢小公公。”明暄虚弱地摆摆手拒绝,“劳烦送我出宫吧。”
从宫里回来,明暄在马车上休息片刻,面色恢复一些,但还是有些恹恹的,晚膳没用两口便上了床。结果晚间等众人都睡下后,居然狂吐不止。因白日未用多少膳食,哪怕吐也只吐出一些酸水。
这也吓得荷青连忙跑去南春院禀告,乔氏急得吩咐小厮赶紧去请大夫,连衣衫都没穿整齐便匆匆赶到栖光院。
“这是怎么了?”因明暄刚吐了一回,屋内气味并不好闻,但乔氏仿佛没闻到一般,奔到明暄身边细细查看,“大夫呢?!怎么还没请到?再去催一催!”
明暄一张脸惨白,全身湿漉漉的尽是冷汗,胸腔轻微起伏,神情憔悴。
乔氏拿过一张帕子,轻轻在明暄冰凉的额头擦拭。不过一会儿,那张帕子便被汗水浸湿。她心疼地抚了抚明暄的脸颊,轻声哄道:“没事的暄儿,大夫很快就来了,暄儿不怕啊!”
转头,却一眼凌厉地扫过候在一边的丫鬟,示意她再去催促大夫。
“来了来了!太太,大夫来了!”
乔氏急忙让出床边的位置,让大夫来诊脉。
那白胡子大夫颤颤巍巍地将手指搭上明暄的细腕,屋内一众人恨不能屏住呼吸,不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打扰到老大夫诊脉。
“小娘子张口,我看看舌苔。”
明暄咽了咽嗓子,轻启檀口。
“娘子这是中了暑风。看娘子面颊、脖颈处有些红肿,白日让日头晒着了吧?”大夫捋了捋胡子,坐到一边开方,“无甚大事,一会儿将这来复丹和苏合香丸配十滴水服下,屋内开窗通风,服下便好。之后两日,一日两回,每回两种丹丸各三粒服下。若两日后还未痊愈,再来寻老夫看诊。另外这些晒伤,娘子每日涂这膏药便可。”
乔氏接过方子扫了一眼,吩咐丫鬟下去煎药,孙嬷嬷便拿着诊金送老大夫出府。
“娘。”明暄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轻声唤了一句。
乔氏坐在床边,亲自拿了一柄团扇,轻轻替她扇风,嘴里哄劝道:“暄儿听话,等会儿喝了药,擦洗一下身子,娘守着你睡,好不好?”
“好。”明暄乖乖点头,有些困顿,“娘也睡。”
“好,娘陪着暄儿睡。”
她迷迷糊糊地喝了药,隐约感觉有人在翻动自己的身体。脑中忽然有一点灵光一闪而过,明暄吓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她看了一眼嫣红,朝自己的枕头使了个眼色。
嫣红反应过来,找了个由头将站在一边等着更换被褥的丫鬟支走,自己避人耳目将明暄枕下的书偷偷藏到床底,然后面不改色地让她们过来换被褥。
解决完这一隐患,明暄彻底放下心来,意识逐渐模糊,缓缓睡沉。隐约的,在睡梦中,她感觉头顶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抚,不时还有阵阵微风带来清凉。
翌日一早,明暄睁眼,第一眼便看见卧在身边的母亲。她摸了摸乔氏的手,温热的。还未有什么别的动作,乔氏便挣扎着清醒过来。
“四娘……身体好些了吗?”
明暄昨日喝了药,身体舒服不少,“嗯。昨日害娘担心了。”
“傻孩子,说这做甚?”乔氏垂眸,爱恋地抚了抚明暄的额头,“昨日在宫里可是发生什么了?”
明暄虽然身体有些病弱,但万万不至于进宫一趟回来便过了暑气,还发作得这么厉害。定然是牵扯进那些贵人的糟心事儿,吃了挂落。
“出宫时遇上了贵妃夫人的仪驾,她拉着我在日头下说话,约莫三刻钟,”明暄摇了摇头,不欲多说,“无甚大事,软刀子磨人罢了。”
不过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明暄生来享尽太子、宋府带来的荣光,荣光背后的艰难自然不容她推辞。
她从来便想得清楚。
乔氏也明白立场问题,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吩咐下人进来伺候梳洗。
明暄在家中歇了两三天,剿匪大军便回到京城了。
军队抵达那日,许多人都去凑热闹,不少家眷跑到街上夹道欢迎。明暄倒是想去看看,可是身子一直不大好,乔氏便拘着她,没让她去。
汉王此次立下不小功劳,朝中上下纷纷赞叹,连随行的吴铮都因此升了官,虽然还是从七品的小将,却从四十二阶武翼郎一下子跃到三十五阶武功郎。
接了赏赐,吴家上下都喜出望外,唯有吴铮面色平淡,看不出半分喜色。
不知不觉已经入夏,晚间坐在庭院里还能感受到白日残留的丝丝暑气。
吴铮也没点灯,一个人坐在一片黑暗中,面色沉沉,不知所思。
他抬头看着那轮洁白明月,而后抬起酒坛子大口喝了一口。有清酒从缝隙处蜿蜒流下,男人随手擦拭,任由它浸湿了自己的衣衫。
他在沙场独自沉沦多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品小将六十阶守阙进勇副使做起,一步一步爬到从七品武翼郎,每一次升官都是他在战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这里十八阶,他足足爬了六年。
可是这一次去真定府,说是剿匪,不过都是一些被逼急了的农民,哪儿有什么伤害性可言。他不过是跟着去了一趟,在山下喊了两回话,和几位上官一同与汉王商量对策,甚至自己都不曾说过太多话,回来就一下子升了七阶,吴铮心里的复杂远远大于欢喜。
这么多年的厮杀,比不得一个太子连襟的身份……
吴铮满目悲凉,无声笑开,仰头又灌了一口清酒。
他尽力守护的,究竟是一个什么呢?
那些年身临绝境、受尽委屈,军饷迟迟不发、援军久久不到,他尚且可以自欺欺人。可是如今滔天的权势就这样明明白白摊在吴铮面前,他再也不能躲避。
男人仰头闭目,四周一片安静,有一滴清泪从紧闭的眼角落下。
就在他深陷悲凉之际,身体忽然微微一热。
吴铮顿了一下,低头。
是丫丫。
“哥哥你怎么哭了呀?娘说哥哥升官了,好高兴。你不高兴吗?”
小娘子天真的眼眸中满是疑惑,在夜色中闪着晶亮的微光。
“我高兴啊。”吴铮笑着将小丫头抱进怀里,轻声说道,“但是刚刚有沙子进眼睛了,丫丫要不要帮哥哥吹一吹?”
“好呀!我给哥哥吹吹。”小娘子撅着小嘴,凑到男人的眼睛前,“呼呼呼,沙子不见啦!”
听着孩子稚嫩的嗓音和天真的话语,吴铮心中添了些许温暖,“谢谢丫丫!你怎么出来了?”
“娘说哥哥升官了,二嫂嫂家送了贺礼过来,娘和大嫂嫂准备了东西,问哥哥有没有什么要带给二嫂嫂的。”
“有。”吴铮拨了拨丫丫额前的碎发,“等下我去给娘。天色不早了,快去睡吧!晚睡的小孩子会被妖怪捉走哦!”
丫丫笑着尖叫一声,然后迈着小短腿跑回屋子中去了。
翌日一早,吴铮收拾妥当去了军营,周氏和钟秀花打扮得整整齐齐欢欢喜喜去了宋府。
吴家对明暄很是上心,隔三岔五送些蔬果蛋肉过来。
宋家不缺这一口吃,但乔氏感念婆媳二人这份心意,心里慢慢接受了这门亲事,对待吴家人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劳二位挂心四娘,大热天还累你们亲自走一趟。”
“亲家太太这说得哪儿的话,我们老家定了亲事都是要这样的,算不得什么。”周氏笑得有些拘谨,“正巧我那儿子在路上买了些小玩意儿,送过来就给四娘逗个趣儿了。”
乔氏示意灵雨收下东西,笑着称谢,眉宇间却带了一缕化不开的忧愁。
正在此时,朝雨从门外匆匆进来,神情严肃,对着乔氏沉默摇头。
乔氏摇着小扇儿的手一顿,秀气的眉头皱在一处,道:“还是吃不下?这可怎么是好。”
见乔氏一脸郁色,钟秀花犹豫着问道:“宋太太,您这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乔氏叹了口气,“四娘前些日子中了暑气,好几日都吃不下饭,人都蔫儿了。我这几日把能请的厨子请了个遍,也没见她吃下多少东西。昨日请了大夫,大夫又说没什么大事儿,开了两帖振食欲的药,可也没见什么效果。真真是愁死个人。”
周氏想了一会儿,忽然指着钟秀花说:“我这大媳妇做菜很有一手,要不然让她试试?总不吃饭也不行呀。”
“对啊宋太太,或许我可以试试。”钟秀花应和道,“我们老家有种粥,专门夏天清热开胃用的。我给四娘熬一碗,让她喝了试试,没准能行。”
乔氏心里生出一点微弱的希望,看着殷切的婆媳二人,犹豫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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