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伍·不老魂

“……宋洵？”

乔涣愣愣地唤了床边人一声。

床边坐着的那人像是刚被这一声喊醒了一样连忙低下头，正对上乔涣的眼睛。

随后他愣了愣，像是自言自语：“醒了？”

乔涣也不怎么在意这人的异样，他躺在床上试探着动了动受了伤的那条手臂，惊喜道：“……哟？你用的什么法儿？这么快伤口就结痂了？

“我说，这是幸好你那店就在边上，你这但凡远一点儿来不了，我今天都不定能好端端躺在这儿。”

床边这人就是一念堂的店主人宋洵了，单看面相是个清俊斯文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如果乔涣不曾见过这人除鬼的话。

宋洵除鬼的残忍程度只怕那些个自诩见多识广无所不通的总局的老家伙们加一块都比不过。

他用的许多除鬼的法子乔涣从未见过且极为吊诡。

扪心自问，乔涣也不知道宋洵究竟是不是鬼，相处这么些年，他像人，又不像人。

他还记得，他是在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这人的。

那时他不过十岁，小学内容简单，那次他小测验考得不错，被准许能拿几块零钱去楼下买吃的。

他家就在北大街边上，家里人又忙，几步路的事情，他一个人去的。

十岁的小孩子眼里，几块钱不算多，但攥在手里却也有一种可以自己掌控的满足感。所以小乔涣很开心，走几步就要把钱摸出来看一看，越看越开心。

但在不知第几次掏钱的时候，口袋里另一样东西

也被带了出来，掉在地上滚没影了。

那是一枚铜钱，是小乔涣出家门前母亲装在他口袋里的两枚铜钱之一。

小乔涣自幼通灵，在他年幼时见到的鬼莫名大多对他抱有加害之心。齐玉女士担心他一个人出去被鬼蛊惑了去，可是自己又忙，就在他口袋里放了两枚铜钱。这样若是有鬼蛊惑他，他一走动，口袋里铜钱相撞，那清脆的声音能把他的魂喊回来。

可如今丢了一个，孤掌难鸣，一个铜钱它也响不了啊。就算没有鬼找他，回家被母亲发现铜钱丢了一个，光那后怕他也免不了一顿打。

小乔涣急了，忙顺着铜钱落地的方向去找，就这么找进了巷子。

人往往是忙中出错。小乔涣找不着铜钱，茫然无措地站在巷子里，基本已经能预想到母亲的巴掌落在脸上时那种火辣辣的疼了。恐惧与焦急排山倒海将他淹没，小乔涣绷不住了，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撇了撇，哇的一下哭了。

喜悲交替落在身上，小乔涣哭的格外伤心，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落。

也终于吸引了一个人来看。

小乔涣泪眼婆娑，透过泪光看见有人推开木门走

了出来，径直走到他面前，叹了气，蹲下身。

那人用指腹擦干他脸上的泪，在掠过他眼尾时停了一下。他声音模糊，话尾的吞音里包含了些许别的意味："哭什么？"

有人问就说明有人帮他找。小乔涣巴不得有人能帮他找，连忙用小手勾住了来人的手腕，抽噎着说："妈，妈妈给我的铜钱，钱丢，了。"

那人垂眸看了眼乔涣的小手，并不言语，由着他握了。只是抬起另一只手，修长五指摊开，宽大的掌心里躺着一枚铜钱。

"给你。"

铜钱失而复得，小乔涣双眼通红，盯着那掌心看了许久，才伸手去取。

那人手上很凉，乔换的手指甫一接触上那人掌心，仿佛是被灼了，那人摊开的手指蜷曲了一下。

这点细微的动作被小乔涣看见了，他将铜钱攥在

掌心用两指扣着，破涕为笑。

鬼使神差的，乔涣用拇指和食指在那人食指尖上捏了一下，又立刻松开。许是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无礼，他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一步，声音里却掩不住笑意："谢谢。"

他拖长声音说话时，声音就带着些黏糊的鼻音，听得那人愣了一下。不过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收了手指站起身，转头回了那半开的木门内，声音温和："回吧，别往前了。"

木门合拢，小乔涣攥着铜钱，也不管人听不见了，愣愣地应了声，一步三回头地离了巷子。

印象里，这就是他二人的初见了。

很普通很常见的一件事，乔涣啥都记不住，只单单记得那时宋洵的脸。

与现在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