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柒·白小婷

宁阳市城北郊区，小搪山村口。

一辆出租车稳稳停下，男生打开车门，腿一迈跨下了车。他跺了跺脚，将捋到腿弯的裤脚跺了下去。

男生眯眼看了看眼前这村子，弯腰拎起脚边的几个大塑料袋，熟门熟路地沿着土路进了村。

小搪山下的这村子是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正中一条土路进村，村内路旁零零散散坐着几个老人，也有人围在墙根下头看别人杀几局棋。

一派宁静祥和。

男生明显是这村子的熟人。他一进村子，就引来了好几句寒暄。

“哟！涣涣来啦？几个月没见想不想婶婶啊？”

“小涣来了？怎么样？今天还陪不陪爷爷下棋啊？”

乔涣拎着手上的东西偏头笑着回道：

“杨婶？我可想死您了！我一个人在家就没吃过几次肉啊！哎…杨婶您今天再包些饺子给我带点回去呗？肉我去买啊！”

“哎，林大爷身体还硬朗啊？下棋我当然陪啊！只要您别嫌弃我棋艺差就成。”

……

四周逛了一圈，乔涣调头直奔目的地。

前天宋洵的话给他气的不轻，左右他是没心情去应付别的。正巧他有一位朋友最近因事刚好住在这村子里，索性就提前说了声，请了假来乡下散心。

他刚转过街角，冷不防就被一只从边上伸出来的手扯住了衣摆。

乔涣低头一看，是一个梳着羊角辫，衣着单薄的小姑娘。

乔浣愣了愣，随即想起来这孩子是村后白嫂的女儿白小婷，她长相可爱，是个在他眼里挺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然而因为她右手天生六指，所以并不怎么招村中的小孩待见。

且白嫂几年前失了丈夫，家庭的重担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所以白家的生活条件也并不好。因此白小婷长的面黄肌瘦的。

也正因为考虑到这个，他这次来也给白嫂带了不少东西。

可是今天看来，这孩子倒是白胖了许多……

扯住衣摆的力道突然变大，小姑娘又用力拽了乔涣一下。

乔浣一愣，这才忆起这孩子方才说了什么。

白小婷声音软软糯糯的，她说：“涣哥哥，你能陪我玩吗？”

陪她玩？

乔涣看了眼手中拎着的塑料袋，有些苦恼地想了片刻。

最后他蹲下身，商量道：“涣哥哥现在有事要忙，需要先去把东西收好。下午我再陪小婷玩好吗？”

白小婷没有什么朋友，通常一整天都是闲着的，下午理应也是如此。

可今日白小婷却失望地撅起了嘴，捏着乔涣衣摆的手缓缓松开了。

她有些苦恼地说：“可是下午我要去和安泉他们玩呢……”

嗯？

小婷终于有朋友了？

这应该是件好事。可是安泉这几个孩子先前跟白小婷关系并不好，以往见着白小婷就会骂她“怪物”。

难道自己没来的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改善了？

……等晚上去给白嫂送东西时再问问好了。

“对不起小婷，今天上午哥哥真的有事，不能陪你了。”

告别了白小婷，乔涣穿过一条窄巷，最终叩响了一户人家院前的铁门。

“喂？有人在家吗！”

他这一嗓子声音实在大，没一会儿就能听见门后传来人走动的声响。

“哎！来了来了！”

随即铁门被人拉开，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出现在门后，他眯着眼看了看来人，随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让开了身：“呀？来啦？进来吧进来吧……你怎么现在才到？我还以为你跟你那朋友和好了不打算来了。”

这事不能随便提，一提乔涣就生气。

“他？和好？……谁要跟他和好？！谁低头谁孙子！”

乔涣气哼哼地跨过门槛抬步向院子里走去，然而还没走几步就被满地凌乱拦住了去路——

“我去？！陶子凡你没事吧？你这一地摆的都什么？……你是都要拿出去卖吗？”

六十来平的院子里，满地都是五六寸高的形貌体态完全一致的泥塑小人。

“啊？你说这个？”

被称为陶子凡的青年用满是泥巴的右手抓了抓头发，皱着眉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这些都是废品，卖出去我招牌还要不要了？”

“废品？”

陶子凡这人别的不说，他的泥塑木雕手艺可谓炉火纯青。水平在乔涣看来比起有事没事就爱雕些小东西的宋洵来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结果出自这人手上的这满地泥塑都是废品？

乔涣看了看陶子凡，顺手从地上抓起个小人来看。

泥塑的男性小人，仿古样式，眉目如画，神态逼真，双手垂在身前，衣着层层叠叠，塑造地极为细致。

“你说这个是废品？这不挺好的吗？”乔涣冲陶子凡晃晃手中的小人，费解道。

“嗐，你懂啥啊，这些彩塑差点味道，没神！就是废品！”陶子凡一摆手，皱眉道。

按照惯例，他每年都会来小搪山取土，这儿的土黏性高，颗粒细，摸起来滑腻，最容易成团，是最适合用来做泥塑的。而他一个月前到这儿就开始做这个泥塑，做了数十个却都少了那份活灵活现的感觉。

话说要是以前做出这样的泥塑，其实他应该是满意的。

只不过……

乔涣愣愣看着手上那个小人，盯的时间长了，心里竟泛上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一般人长时间看一样东西，时间越久，那样东西在眼里就会越发显得陌生。可他今日看这个泥塑的时间越长，这泥塑在他眼里却变的越发熟悉。

他仿佛见过，可他确信自己身边没有一个人长得像这个泥塑的样子。

而且……

他越看这个小人，竟然越来越信服刚才陶子凡说的话。

这个泥人确实缺了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