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一）努危尔酒店十

从会场走出来，李想觉得天都变了。他从前只觉得看着眼前的现实就好，没必要去展望，以免增加不切实际的消耗。然而现在他不得不因为人类眼下面临的灾难而对自己的生活感到些许无力。

他突然很想爸妈。

11月19日起，状况稳定的学生陆续出院。至此一共出现了七个白平行人和六个黑平行人，有部分学生是否发生变异暂时不详。

白平行人被转移到EIF机构，黑平行人被收容。

11月20日晚上，中山三医接了一个急诊病人。是一名中年男士，跟着的是他的妻子。

“请外科刘明娟医生，骨科陈昊然医生到急诊一号会诊室……”广播播报在走廊里回荡，一男一女两名医生朝急诊科匆忙走去。

男人的左手手臂被不明的物体贯穿，呈现三个大小不一的血洞。鲜血已经染红了来路上止血的毛巾。

血液顺着毛巾的纹理滴在光滑的石英瓷砖上。手臂上剧烈的疼痛让男人面无血色地颤抖着，衬衫也被冷汗濡湿。

“怎么弄的？”刘明娟很少见到这类的创口。贯穿伤大多都是工地事故，但现在现场却没有出现致伤的凶器，这很不寻常。

“额……我搞机器……做冰的那种，一不小心弄到的。”男人痛得话都说不连贯，但刘明娟一眼就看出来他在说慌。

“被机器搞到的？”

“啊……不是……被冰啊，那种冰球球……”男人的妻子在一边拙劣地补充。“能搞成这样得是冰子弹了！你们能不能说真话？”陈昊然怒然蹙眉，“女士啊，你隐瞒伤情是对你老公不负责！”

女人抠着手，低下头支支吾吾。

“医生，你就帮我止个血就好……”男人痛得五官狰狞，却只让人止个血，让人更加怀疑。

刘明娟稳住二人，和急诊的医生为男人会诊，而陈昊然则是摸出去打了报警电话。

十分钟之后张允炆跟着两个警察就到场了。

为了防止有的家长藏着小孩，闹出事故，EIF早已经和各大医院打好招呼。但凡有伤势异常的患者就向上汇报。

医院门口。

“最烦这些自以为是的人了。”张允炆披散的头发在风中凌乱。

他刚躺上床就被拉来出外勤，气不打一处来。

他走进急诊室，看见男人被包好的左手还在泛血点子。

一进门，夫妻二人的目光就死死地锁定他，眼神里满是戒备。

这两口子是真藏不住事。张允炆都被气笑了，笑完气反而消下去了点。

“都这样了你们还想瞒着？”他指了指男人的伤手。

男人心虚的很，痛得皱眉，却还要梗着脖子不承认。女人则站在一旁搓着手，眼眶泛红，像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什么？你在说什么！听不懂！走开走开！”他右手拉起自己的妻子就要往外闯，被警察挡住去路。

“喂！你们干什么？条子想打人啊？！滚开！”他恼羞成怒，甩开女人的手就要挥拳，被张允炆一把擒住。

他恶狠狠地扭头看去，双目发红，对视上青年厌恶的眼神。“大叔，”张允炆将他的手腕死死禁锢在手里，“我看你是一点不痛啊。你要发疯，不要带着别人一起死行不行。”

男人的手被他捏得生疼，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娘唧唧的男的哪来那么大力气。

“我看过了，你小孩就是玉林的，高二七班，名字我就不说了。我告诉你，如果小孩出事，你不报备，就是做家长的不负责！”张允炆松开钳制的手，冷眼看着怒目圆睁的男人。

“只有上报机构，来学校报道，他才能够在现在的社会生存下去，懂不懂？他把你杀了我相信你们全家都会为他求情。那如果他用他的能力去放火？去抢劫？然后杀人呢？”他指着男人的鼻子，一字一句，“你负责吗？”

男人怔住了。张允炆的话像冷箭根根插进他的心坎里。

他现在觉得心脏比手臂上的伤口还疼上一万倍。

他害怕了。

他害怕的不是自己可能会被儿子亲手杀死。他害怕的事自己的孩子以后无法被社会容纳，无法生存。

他慌了。

“他不会杀人的！他不会放火的！他是……他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你懂什么！！！你又不是父母！！”男人彻底崩溃了，单手掩面痛哭。女人也忍不住了，泪如雨下。

“我家孩子还没成年啊……他还什么都不懂……呃啊啊啊啊……太残忍了，太残忍啊！”两人抱在一起，急诊室里只能听到凄厉的哭声。

声音传到急诊室外，吸引了很多病人。

很多想凑热闹的人站在门口探头探脑，被警察赶走了。

张允炆真的不理解这种情感，但他也从不勉强自己懂。他现在只想知道遇上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他掐着高挺的鼻梁骨，眉头紧皱，“啊呀！为什么今天当班的是我啊……”

他张允炆是这辈子都给不起情绪价值的。

“不管你们多难受，我们现在要解决问题，嗯？明天你们先带小孩来上编制，入学还得往后捎呢，行不行。然后你们的医疗费，路费，我都包了。”

“记住啊！”他走去付款前还把自己的名片生生塞到男人的手里，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明天不来，我就去找你们。”

他离开了。

夫妇脸上泪痕未干，女人还在低声呜咽。他们怎么会听不出男人语气里的威胁呢。但当看着手里的名片，他们一阵无力。

天亮了，梦醒了，得接受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