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少离开我的视线

抽烟机发出隆隆的响声奏着小夜曲，身裹花围裙的易母将炒好的菜肴倒入盘中，端菜上桌。

易远和父亲正坐在餐桌旁等待就餐，小宝坐在他的儿童椅上，看到香喷喷的饭菜兴奋的拍着手。

忙活完的易母脱下围裙，与夫儿共进晚餐。

易父夹了口菜进嘴，不住夸赞：“老婆大人做的饭最香了。”

“妈妈…是…大厨！”小宝嘴里塞的正满，一张嘴，饭差点没掉出来。

易远还没从今天的事里走出，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碗里的饭，始终不见下筷。

易母注意到儿子的异常，关切道：“阿远，有什么事吗？”

“没事。”易远回过神来，抓起筷子开动起来。

母亲看他无事，便也放了心，从盘中夹出一块肉放进易远碗里：“没事就好。”

回到房间，易远熄的灯翻倒在柔软的床铺上，他伸手去触碰那无边的黑暗。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儿，找我。”

裴思遥的声音在心底久久回荡。

虽然不知道裴思瑶有什么本事能对付祁威龙，但这话无疑给了他依靠。像个深陷沼泽的人抓住一根藤蔓，至于这根藤蔓够不够结实，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

平行班的楼道里一下课就成了闹市，一些不安分的学生挤在窗户边或是各班门口打打闹闹，还有些青春萌动的男女也会趁着这一小会儿功夫躲到楼梯拐角的隐蔽处幽会。

大概是“心远地自偏”，易远即使被安置到了门口，也能与世隔绝般静下心来做自己该做的事，仿佛门外一切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课间，他从不出去瞎转悠，甚至很少离开座位，除了接水和方便。

算是去方便，他也是小跑着来小跑着去。

解完手后，易远到洗手池前洗手，哗哗的水流淋在手上冰冰凉凉的。

忽觉身后有阵风袭来，后脑勺的头发猛然被人攥起，几乎要把他的头皮薅下来。痛来突然让他一时忘记反抗，正当他还深陷在这刺痛中时，那人却不给他一点喘息之机，又一个用力将他的头按进水流中，把水龙头开到最大。

一霎那，冰冷的水侵入眼睛、鼻孔、嘴巴，还有耳朵。冰水吸入肺部，易远被呛的剧烈咳嗽，喉咙里一股腥甜蔓延。

呼吸的权利被剥夺，他出于本能的奋力反抗，双手却被牢牢固在身后动弹不得。

眼睛被水打湿，痛的很。即使睁不开眼，他也知道干这事的人是谁。

他想大喊求救，嘴巴却在张开的瞬间被人用布堵上了，一股恶臭在口腔里弥散，恶心得他漾出一阵胃酸。

“怎么一堆人堵在门口啊？到底还让不让人上厕所了？”耳朵被灌了水，外面的声音听的不真切，隐约可以听出是他们班的某个男生的声音。易远抓住跟救命稻草般死命挣扎，身体剧烈抖动着。

“上你妈啊！”耳边祁威龙的一声怒骂像把镰刀，割断了他最后一根生命线。

那个男生一听是祁威龙，立刻闭上嘴，溜了。

这里没人敢招惹祁威龙。

易远的眼眶挤出温热的泪液与冰凉的水融为一体，大水马上要吞没他的五感。

祁威龙终于大发慈悲的放开了他。

那群人用看小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被浇成落汤鸡的易远，然后笑得扑前仰后。

易远顾不上在意他们，双手自由后连忙扯出了塞进自己嘴里的布。他本以为那只是一块破抹布，可当他艰难睁开眼后，看到的却是条脏兮兮的底裤。觉口中似乎还有异物，他捣弄了几下舌头，又吐出一滩白色粘液。

易远傻住了，恶心、耻辱、委屈，化作滔天巨浪吞噬了他。他再也抑制不住，崩溃大哭。

始俑者的笑声没有因此消减，反而一声高过一声，那微弱的哭声逐渐被隐没在洪潮般的笑声中。

他们走了，留下易远在无人的角落偷偷抹泪。

偶尔会进来几个人，用怪异的目光瞧瞧易远，又悄悄离开。

易远摇摇晃晃出了厕所。瞳眸被大水冲湿了色彩，脸颊被泡的发白，发尖的水珠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像个水鬼。

“嗯…就是这些了。”

是裴思遥的声音，明明很小却能拨开层层嘈杂的空气，精准地传入易远的耳朵。

易远看过去时，他正站在12班门口怀里，抱着一沓文件。身旁站着个女生，是12班的林灿灿。只见林灿灿迟钝的点点头，脸颊绯红了一片，双手在身前抠缩着手中的笔记本，一副含羞待怯又不失乖巧的模样。

易远知道裴思遥和林灿灿都是学生会的，虽然没听到谈话的内容，但大概也能猜到是学生会的内务。总不可能是什么不正经的话题，别看林灿灿脸红心跳的，也不过是女生们见了裴思遥的常态。

交代完事务后，裴思遥移动的目光刚好撞上了易远那双因哭泣而红肿的双眼。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平静。

易远看到他向这边走来，一时间不知所措，好像连大脑也被刚才的水冲刷成了一片空白，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都忘的一干二净。还不待他有所行动，裴思遥就已经来到了他身前。

看着他从衣兜中掏出纸巾，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擦来擦去。可能是自己落水狗的狼狈样子，被人看见心中有所不堪，他抓住了那只在自己头发上摩梭的手，试图制止这种行为。

那只手顿了一下，然后又很强势的揉起他的头发，完全没有把他的意思放在眼里。

易远蓦然抬首，无意间再次对视上裴思遥潭水般深而静的双眸。

原来他有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其实大多数亚洲人的眼睛是深棕色的，而裴思遥的眼睛却是真正的乌黑色，很罕见。

黑色的瞳，很多人会联想到黑洞吸走所有的光线，可易远却觉得它更像夜空，里面藏着一条璀璨的星河。

“他们又来找事了？”

“嗯…”

“以后尽量少离开我的视线。”

那声音好似一缕春光，可以融化所有寒冬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