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洞房
侯府到底是大户人家,烛台不要钱似的摆满屋子,就连装饰用的红绸也是极好的料子,床是用上好榉木制成,正前方摆着一架鸳鸯戏水屏风。
箫锦玉无心去看屋子里的装饰,他将手里的团扇放在床上,自己则是闭目养神。
忽得,袖口处似乎是被人扯了一下,一只手也随之猛得伸了回去。
箫锦玉佯装没有发觉,直到那手再一次探去,等其摸索到团扇后,再想要往床下带时,箫锦玉一把抓住了那小贼的手,顺势将人从床底拽了出来。
“你谁?”
原来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头上扎着两个小丸子,她丝毫没有暴露后的慌张,而是一本正经的说:
“我是谁这不重要,我来只是想来告诉你,舟哥哥已经有莫婷姐姐了,即便你跟舟哥哥成了亲,他也不会喜欢你的。”
柳晚舟素来风流成性,有几个妾室不足为奇。
箫锦玉拿了团扇扇了扇,“你所说的莫婷姐姐是谁?”
柳如霜是柳晚舟的表妹,经常来侯府里玩,李莫婷生得漂亮,又极会梳妆打扮,这一来二去,李莫婷也就和她打好了关系。
小孩子没什么心思,问到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她们自然会说许多。
“莫婷姐姐可是花魁,肯定比你长得好看。而且舟哥哥本不会娶你,是因为姑妈答应了替莫婷姐姐赎身,舟哥哥这才答应了婚事,你分明就是……就是第三者。”
箫锦玉噗嗤一声笑出声,“你还知道的挺多,看来话本没少看。”
柳如霜鼓了鼓腮帮子,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磕磕巴巴说:“我才没看呢。”
箫锦玉看了看手里的团扇,起身走了几步,便觉红盖头着实挡路,他单手把其扯了下来,随手丢到了床上,将团扇递到了柳如霜面前。
“咱们做个交易,我替你保守秘密,你替我传话,这把扇子是见面礼。”
看到箫锦玉的玉颜后,柳如霜挪不开眼了,扭扭咧咧接过了扇子。
“你想传什么话。”
箫锦玉重新坐回了床上,眸子里有几分戏谑。
“很简单,三个字,安分些。”
柳如霜点了点头,一溜烟跑走了。
洞房花烛燃了半支,天色也逐渐暗下来,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来。
柳晚舟喝了一些酒,浑身有股子酒气,他大步踏入屋内,穿过堂前的屏风,却在圆桌上坐了下来。
箫锦玉盖着红盖头,影影绰绰间,看见屋子里有进进出出的丫鬟,他并不作声,只是端端正正坐着。
“下去吧!”
“是。“
柳晚舟屏退了屋内的侍女,这才拿起了桌上的秤杆,起身走到箫锦玉身边,他挑开了盖头的一角,秤杆微微一挑,整个盖头就随之落了下来。
屋内烛光葳蕤,如同镀了薄金般。
只见箫锦玉眉若新柳,目若剪水,肤如凝脂,生得眉清目秀,就宛如出尘清涟,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他眉间贴了花钿,眸子是雾棕色,乌黑的长发束起,头上戴着凤冠,耳鬓坠着翡翠,就如同谪仙落凡。
柳晚舟自认阅过美人无数,可如今这么一对比起来,倒都是些涂脂抹粉的庸姿了。
只有眼前人才真正配得天香国色四字。
箫锦玉亦抬眸看了柳晚舟一眼,入眼即是英俊两字,让人一眼就记忆深刻的长相。身材自然是极好,腰际系着镶边绥带,更加显出其的肩宽细腰。
两人都愣了几秒,箫锦玉率先移开眼。
柳晚舟挠了挠后脑勺,抬步走到了桌边。
“我今日才知晓,新娘子不能进食,便叫膳房做了些糕点,想必你也是饿了,不妨随意吃些。”
”多谢。”
女子走路和男子不同,需将双手叠放在腹部。
箫锦玉是谨慎细致的人,断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露出马脚,他走路的仪态和神情,自然是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每一步都不能马虎了。
桌上放着一壶酒,还有一对酒杯,便是合卺酒了。
箫锦玉轻轻拿起酒壶,在酒杯中斟了酒,并没绕过柳晚舟的手肘,而是直接将酒饮了。
柳晚舟也跟着饮了酒,不自觉摩挲着酒杯边沿。
糕点软糯微甜,真合箫锦玉口味,他轻轻咬了一口,抬眼扫了柳晚舟一眼。
“你有何事,不妨直说。”
柳晚舟放了酒杯,“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
“玉姑娘,其实我已有心仪之人,且已经入了府中,她一路诸多不易,我实在不忍负她。日后,府中的诸事皆可姑娘说了算,但还请玉姑娘不要为难她。”
箫锦玉吃完了糕点,拿了白手绢拭了拭嘴角,动作有条不素。
“小女子体弱,极少出府,偶然听得风言风语,说世子纨绔风流,看来是胡诌了。”
花楼逛多了,名声就差了。
柳晚舟:“看来姑娘是答应了?”
箫锦玉不喜喝酒,但屋内酒香四溢,他不由得多贪一杯。
“看来世子是痴情之人,可若是我宽容大量,反倒有人觉得我易欺负,敢问世子,我又当如何呢?”
柳晚舟皱了皱眉头,却又不知如何作答,只道:
“玉姑娘多虑了,莫娘不是那样的人,她性子温和柔弱。”
箫锦玉看了柳晚舟一眼,微微一笑。
“那便是我多言了,世子尽可放心,我与其无冤无仇,又怎会无辜刁难于她。”
柳晚舟把糕点往里推了推,主动盛了一碗稀粥,轻轻放在了对方面前。
“我小时祖父曾带我去过贵府,依稀记得你应是有一个弟弟,我当时也只有四岁,他还在襁褓中,可今日我为何没有看到他,可是有什么疏忽?”
箫锦玉用舀子搅动碗里的粥,面上依旧神色自若。
“去年祖母突发恶疾,弟弟便已回悠州了。”
萧家祖籍是在悠州,悠州离京城千里,最少也要一月。
柳晚舟叹了叹气,“也是,这婚事来的突然,悠州到京城又无水路,自然是要慢了些。”
箫锦玉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翕动的睫毛上染了层雾气。
“祖母的病越发严重了,他今年应是不会回京了。”
烛台上的红烛灭了一根,拉长了两个的影子,屋子又静谧了几分。
从柳晚舟的角度看去,萧锦玉的眼下似乎泛了红,仿佛下一刻就能落下泪来。柳晚舟莫名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这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怕女子流泪。
“别难过了,你嫁给我是委屈了你,但是你放心,我不会难为你。”
柳晚舟见对方缓了神色,才继续说道:“日后,若是你有了意中人,我们便可以和离,田产和店铺我都可以给你。”
萧锦玉直勾勾的盯着他,声音冷冰冰的,似乎是在质问,“世子是想休了我?”
“不是不是。”柳晚舟没想到对方会误解,急急忙忙连忙摆手,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和离,不是休妻,你不要误会了。”
烛光又灭了一支,半边屋子暗了下来。
萧锦玉冷哼了一声,“世子说的好生轻巧,当真是不知这世道对女子的刻薄。”
他偏头看着柳晚舟,“你本无意与我,又何苦到我家提亲,难道你不知道,我与齐家本有婚约,可你偏偏横叉一脚。”
齐家与萧家是世亲,两家的婚事是族中长老定下的,此事极少为外族道,本以为不会出什么变数,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母亲未曾提起过,此事我的确不知。“
柳晚舟一拍桌子起身,”也无妨,我这就去与母亲分说,现在也还不算晚。”
说完,柳晚舟就已起身,正要往外走,却被对方叫住了。
“回来。”
萧锦玉低垂着眼眸,“这婚事是父亲应下的,父亲畏惧侯府权势,齐浣又远在苍州,本已快马加鞭赶回,可谁又知你们会这般急。”
柳晚舟乖乖走了回来,从胸口处摸出一方手帕,递到了萧锦玉面前,试探着问:“齐浣,可是户部侍郎的幼子?”
萧锦玉抬手掩面,并没接过手帕,“正是。”
柳晚舟猛得一拍大腿,惊呼:“完犊子。”
齐浣人送外号“碎嘴子”,正是柳晚舟多年的好友,前月才去了苍州游玩,柳晚舟知晓其一直心悦一姑娘,还多次让自己帮忙出谋划策来着,可没想到能这般巧。
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萧锦玉将耳鬓碎发别过耳后,这动作莫名显出几分娇羞,仿佛刚才那个凶巴巴怼人的不是他。
柳晚舟吸了吸鼻子,解释说:“这是关东话,不是骂人的意思。”
“其实,我知道母亲为何如此着急我的婚事。”
“为何?”
“舅舅是满国起家,消息很是灵通,他早已告知我了。如今大祈和满国交好,满国公主又有意招婿,母亲这是未雨绸缪呢。”
萧锦玉偏头不再看他,心里又多了一股子火气,“所以你们就可以随意断送另一个无辜女子的婚事。“
他负气继续说:”你们这样的人家,为了自己的私利,当真是什么都能做出来。”
柳晚舟往前靠了靠,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问;“你这是又生气了?”
“这婚事是母亲定的,我一直是不愿意的,还多次劝说,可她老人家就是不听,还罚我背了十天功课,这事我也是无能为力,玉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就勉为其难原谅我母亲?”
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柳晚舟又接着说:“我替母亲给你道歉,都是我们柳家的不是。”
萧锦玉蹙眉,“你这人好生无赖。”
柳晚舟不禁发笑,双手枕着后脑勺。
“玉姑娘,此话差异,我这是实话实说,难不成让姑娘错怪了好人,这怎么就成耍无赖了?”
萧锦玉气结,索性不再浪费口舌,起身便朝床边走去。
“既然世子有意中人,想必也不愿待在此处,我也有些困了,便就此歇下了,你尽可随意。”
这么多年来,柳晚舟名声是差了些,可单单就他这副皮相,也有不少女子想跟他好,可箫锦玉却对他爱答不理的模样,柳晚舟心里确实不是滋味。
箫锦玉没有再管他,兀自叫来了阿葵更衣。
阿葵把脱下来的衣衫挂在衣架上,朝屏风外看了一眼,小声说:“小姐,还没走呢。”
箫锦玉点头,取下头上凤冠,递给阿葵,又摘了白玉簪子,泼墨长发顷刻滑落。
攻略美人也不是一日之计,此时此刻待在屋内,倒是徒增了几分厌烦,可谓是得不偿失了。
柳晚舟自然是想走的,可柳母在门安排了侍卫,出去就是自投罗网,免不了又是一顿家法伺候。
箫锦玉故意磨蹭时间,吩咐阿葵灭了烛台后,他才缓缓开口。
“时辰不早了,若是有其他事,明日再议也无妨。”
柳晚舟单手撑了下巴,小声呢喃说:“不是我不想走,而是我走不了嘛。”
阿葵行了一礼,出屋掩了房门。
柳晚舟偷偷往里瞄了一眼,只看见放下的红纱,他轻手轻脚往门口走,途中不小心碰倒了凳子,他赶忙把其扶了起来。
终于到了门口,他蹑手蹑脚打开门,做贼似的往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他才直起腰往外走。
刚准备掩上房门,丁卯不知从那里窜了出来,“公子。”
这一声成功引起了侍卫的警觉,暗处不少双眼睛直直看了过来。
柳晚舟猛敲了丁卯的脑袋,“我真是服了你了。”
丁卯不明所以,揉了揉脑袋,声音如细蚊。
“公子,小的来给你送被子了。”
柳晚舟抚了抚额头,朝丁卯招了招手,又猛敲了丁卯的脑袋。
“刚才不该大声,你非要大声,现在暴露了,你又小声了。声音跟出气似的,本公子一个字也听不清,大声点。”
丁卯心中叫苦,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那叫一个响亮。
柳晚舟也大声应道:“知道了,这天也够冷的,是该加一床被子了。”
柳晚舟拿过被子,轻轻推开门。
丁卯扯了脖子往里看,“公子,怎么冷的天,你晚上打地铺,一定要盖好被子,小心着凉了。”
柳晚舟进了屋,嘿嘿一笑说:“算你小子有良心,本公子没白疼你,等我熬过今天,我就给你买画册。”
丁卯挠了挠脑袋,“多谢公子。”
月光倾下窗台,皎皎洒入屋内。
柳晚舟躺在地铺上,双手枕着后脑勺,侧头看了看屏风,长长叹了一口气,转了个身就打起了呼噜。
想不到有一天,堂堂的侯家嫡子,也有新婚睡地铺的时候。
还睡得死猪一般。
箫锦玉捂住了耳朵,可根本挡不住呼噜声,他可谓是一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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