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争端

柳晚舟心不在焉的扒拉了几口饭，便瞧着好吃的往自家夫人碗里挑。

萧锦玉瞪了他几眼，他这才消停下来，乖乖坐好又吃了几口。

这一套小动作，一桌子人都这么看着，惠姨娘脸色黑的不成样子，还有她那“貌似如花”的女儿，更是小声啧啧了几声。

等用完了午膳，柳晚舟被萧侍郎邀到了书房，他不舍的看了看他的夫人，才一步两回头的走了。

月清是府里的老人，萧锦玉最信得过她，便把她叫到了跟前。

“怎么没见墨儿？”

萧侍郎不久前纳过一个小妾，只是不到一年就难产了，墨儿便是那时所生，已经有六个月大了。

月清眼眶微红，正欲开口，却被惠姨娘抢了先。

“奶大点的娃娃，定是贪睡了些，玉儿就不用记挂了，我们都好好照看着呢。”

“你胡说。”月清猛得跪地，用衣袖沾着眼角说：“姑娘，求您救救三哥儿。”

阿葵赶忙把其扶起来，“月清姐姐，这是怎么了，你快起来说。”

惠姨娘阴阳怪气道：“死丫头，你想胡编乱造些什么，别以为你找了个好夫君，就真能给谁撑腰做主了。”

“这是丫鬟的命，就别想着掺和主子的事。”

萧锦玉置若罔闻，“但说无妨。”

月清泪流如雨，“那日奴婢身体不适，便等三哥睡下后，才想着去拿些药，可奴婢一回来，就发现三哥被人抱走了，那人分明就是姨娘屋里的人。”

“后来奴婢才知道，他们是想把三哥过继到李家，奴婢是实在没办法……”

阿葵拿了手帕给月清擦泪，小声说：“月清姐姐别哭了。”

惠姨娘不慌不忙喝了口水，“死丫头，这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是我屋里的人就是了，我还说是玉儿派来的人呢。”

“这自己弄丢了主子，还想怪别人了不成。”

月清哭得更凶了，“奴婢是亲眼所见，万不敢胡乱揣测，还请姑娘明察。”

萧锦玉神情自若，没有半分多余情绪，只是看向惠姨娘的眸光里满是鄙夷，声音更是冷若寒霜。

“李家也算是清流世家，只是苦于一直无子嗣，若真是清白的过继，倒也无伤大雅，若是有人故意收取钱财，便便是牟取暴利了。”

“按照大祈律法，买卖孩童者，当斩。”

听到当斩两字。惠姨娘端茶的手一抖，她整个人也哆嗦了一下，却依旧是嘴硬。

“那自然是清清白白的过继，还能有什么差次不成，玉儿若是不相信，尽管去查便是了。”

萧锦玉扫了惠姨娘一眼，依旧是正襟危坐，神情自始至终淡漠，却有一种不可撼动的力量。

“姨娘手上的和田玉镯，成色质地真是极好，还有二妹身上的留仙裙，做工描边也是极为细致。”

惠姨娘一听，转了转手上的镯子，用衣袖欲盖弥彰的挡了挡，萧璇也理了理衣裳，往暗处躲了躲。

“这不是玉儿要回门，我们娘俩怕给玉儿丢了脸，才买了这么些东西。”

“就是！”

萧锦玉轻笑了一声，“如今宫中娘娘最是喜玉，京城女眷竞相购买，尤其是这和田玉，已经涨到一百两，可爹的俸禄一年都不及五十两。”

“我竟不知姨娘是何处得来这么多的银两？”

惠姨娘一时间无处辩解，只能哑口无言干坐着。

萧锦玉不紧不慢继续道：“姨娘若是将墨儿接回来，断了这过继的念头，我便可以既往不咎，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惠姨娘一看瞒不住了，也只能如实交代了。

“钱我全部都用了，明日就入李家族谱了，就算我想毁约，我也没办法。”

“总共多少钱？”

惠姨娘眼神游离，“二百两。”

月清哭肿了眼，“到底是多少？”

惠姨娘侧了侧身子，“三百两。”

她还想为自己开脱，“这价是他们李家出的，这人也是他们找我要的，你们也知道李家是皇亲贵胄，我哪里敢得罪了？”

月清一双哭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惠姨娘，情绪已然崩溃。

“你就是一毒妇，三哥儿再怎么，也是老爷的亲骨肉，你怎么能把他卖了？”

萧锦玉神情暗了许多，眸子里划过一道凛冽寒光，就如同匕首一般。

惠姨娘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也就不敢再多做狡辩了。

阿葵小声问：“小姐，那现在怎么办？”

墨儿若是入了李家族谱，便再难有回旋的余地了。

萧锦玉正是沉思之际，忽然传来柳晚舟的声音。

“明日我们就去李家，将墨儿过继到咱们名下，夫人看这样如何？”

柳晚舟大踏步走进屋内，萧侍郎一双老寒腿，在后面紧赶慢赶追着，他老人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苍老了十岁。

谁家的好女婿拉着老丈人舞刀弄枪，最后还不让人喝口水，就火急火燎一口气跑了七八里路。

柳晚舟走时就长了一个心眼，故意留了丁卯在这里听墙角，等到有了合适的时机，他便出来“英雄救美”。

不对，是出面解围。

可他没想到，他家夫人这般“能说会道”，差点就没了出场的机会。

柳晚舟眼神一刻也没离开他的夫人，“夫人，为夫来晚了，让你受惊了。”

萧锦玉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只是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

本来幻想着自家夫人受气后委屈巴巴，自己则是大手一展将人揽进怀里的柳晚舟：“………”

夫人好高冷，我好喜欢。

而另一边，惠姨娘赶忙殷切上前，又是递茶续水，又是帮忙拍背擦嘴，萧侍郎一口气终于缓了过来。

他看了看屋里的人，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柳晚舟好心提醒道：“岳父大人，你夫人把你儿子卖了。”

还在云里雾里，艰难消化这句话的萧侍郎：“………”

自己老婆把儿子卖了，这是什么国际大玩笑。

意识到可能说错话的柳晚舟赶忙捂住了嘴。

萧锦玉缓缓问道：“爹，您这几日可曾见过墨儿？”

“不曾啊！”萧侍郎还被蒙在鼓里，“墨儿被扬家姑妈接走了，玉儿若是想你弟弟了，也可以去扬家姑妈家看他。”

萧锦玉眸子蒙了一层雾，更加看不清情绪了。

“扬家姑妈半个月前就走了，父亲还真是公务繁忙，连这样的谎话也能相信了。”

许是被这样的话打了脸，萧侍郎不敢对萧锦玉发火，只是拿惠姨娘做出气筒，他怒吼了一声。

“好大的胆子，你敢骗我，墨儿到底去哪了？”

惠姨娘低眉顺眼，佝偻着身子，不敢说话。

月清脸上还有泪痕，“老爷，惠姨娘要了三百两，把三哥儿过继给了李家，还请老爷把三哥儿接回来。”

萧侍郎怒目圆睁，抬手就给了惠姨娘几个响亮的耳光，惠姨娘当场倒在了地上，他指着其鼻子骂道：

“狗东西，你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我等会再来好好收拾你，来人，把这两人拖到祠堂去。”

惠姨娘赶忙去抓萧侍郎的衣摆，“老爷，这事和璇儿无关，你要罚就罚我是了，何故罚璇儿。”

“爹……”

若不是还有外人在，萧侍郎定要踹上几脚，可今日的脸都丢大了，他这才忍住了火气。

等把人拖了下去，萧侍郎才歉意笑笑，“让世子见笑了。”

萧侍郎刚才那几个耳光，把柳晚舟都吓得够呛，即便惠姨娘有诸多不是，可那终究是他的夫人，怎得就下得去手了？

柳晚舟尴尬笑了笑，便往萧锦玉身后躲了躲。

一时间，也不知谁才是“小娇妻”了。

月清：“明就三哥儿就要入李家族谱了，求求老爷把三哥儿接回来。”

“这………”

其实这事萧侍郎也不是全然不知，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佯装唉声叹气说：“李家没有子嗣，墨儿以后就是独子，将来的爵位也便是他的，我这个亲父亲一无爵，二来俸禄也只有那一星半点，还有这一家子人，这过继也……”

柳晚舟听不下去了，他也不叫岳父了，出口打断道：“那可是你亲儿子，你可是他亲爹，你怎么忍心？”

萧侍郎抬手用衣袖擦了擦根本没有的老泪，“世子没有为人父，当然不知道苦楚，有时也是迫不得已，无能为力。”

“谁又不想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些？”

萧锦玉目中冰冷如冰，浑身仿佛都冒着寒气。

也许这就是他能以假乱真的原因，毕竟他们的父亲是这般的不称职。

柳晚舟打了一个寒战，连忙打岔准备开溜。

“这天气也够冷的，等会天也快黑了，我和夫人便回府了。”

“世子慢走。”

阿葵扶起了月清，正哭着不舍道别。

丁卯傻笑着凑过来，“公子说了，等明日接了墨小公子，还需要月清姑娘照顾，不如就跟着回柳府，身契就不用担心了，公子自有办法。”

阿葵和月清面面相觑，“……”

***

回柳府的马车内，一会儿走走停停。

丁卯抱了大包小包递进马车里，“公子您要的，都买回来了。”

柳晚舟留了一袋，“好丁卯，这是赏你的，和两个姑娘分了吧！”

他将其余的纸包一股脑抱在怀里，一一数了放在萧锦玉的腿上。

“这是凤梨酥，这是云井铺子的甘草茶，还有……清风楼里的雪山红糖，我都叫他们少放了些蜜糖。”

“夫人尝尝看，味道如何？”

萧锦玉看着怀里还冒着热气的糕点，心里有那么一刻是暖的。

“我没什么胃口。”

“别呀！”柳晚舟把糕点又往他怀里推了推，人也跟着靠近了些，“我早上就吩咐他们去定了，平日里可是很难吃到的。”

柳晚舟在脸前双手合十，可怜巴巴说：“你就尝一口，不好吃你打我。”

萧锦玉心底软了，拿了纸包中的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甜味瞬间在舌间化开，冲淡了心底的那丝酸楚。

“好吃吗？”

“嗯。”

“是吧！”柳晚舟也拿了一块，一整个囫囵塞进嘴里，“我也觉得。”

落日熔金，夕阳合璧。

柳晚舟鼓着腮帮子，还在往嘴里狂塞，满满喝了一口水后，还被呛得满脸通红，眸子里都是湿湿的，睫毛软塌塌打着卷。

萧锦玉把全过程收入眼底。

其实有时候，他还蛮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