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相遇

手术结束后，他被两个护士推进了六楼的一间病房里，这个病房的空气里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浓厚的气味弥漫在空中会让人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没有人会喜欢这个味道，怪难闻的。

空气中还可以隐隐约约的闻到一股血腥的铁锈味，是躺在靠窗的那个病人的左手腕正在流血，虽然他自己已经用纱布和消炎药物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但是那血好像并没有被止住，渗透纱布一直的流着，满地都是。

那个少年放下了手里的书，完全没有去理会自己那只还在流血的的左手腕，他侧过头去看看这位新来的病友，心里平静如水。少年托起下巴仔细端详着新来的病友，一束阳光打在了这位新病友的身上，他的侧脸映着光，轮廓清晰俊冷，若不是因为某些原因，他应该是好多女生的爱慕对象吧。

那两名护士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就悄咪咪地出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记给这位躺在床上的病人盖好被子，至于少年的手腕，是他自己故意藏起来了，他不希望别人会来管他的死活，他真的很想去死，那种对死亡的追求是渴望而不可求的……

少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露出了笑容，他那挂在脸上的笑容很假，或者说这个笑是他装出来的，因为他不喜欢对着别人笑，历史那个人看不见也并不知道。

“你倒是生了一副很好看的皮囊……如果把你好好的打扮起来，会不会比娱乐圈里的大明星还要火上一会儿？”少年拿他打趣着，像是在给自己找点乐子。

“陌生人，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就只能先叫你‘陌生人’了，你可以叫我阿肆，这个是我的小名。

在我遇到的所有陌生人里，我可只告诉你我的小名了。如果你听得见，还请不要告诉别人，因为我只想让你一个人知道。”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和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说了这么多的话，心里也不由得感到有点意外，也许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根本就听不到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吧！

又或者自己只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就算被别人听到了，也只会被当成傻子说胡话一样对待，他又会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少年每时每刻都会把自己的心隐藏的很深，他的根本目的就是不让别人发现心里的那些小秘密，他说不得，别人也听不得，这是少年给自己立下的规矩。他与自己的生活之间总是会有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时间久而久之这道鸿沟就变成了他生活里的限制，凡是生命里会出现的一切美好事物都会慢慢地离开他，最后的最后就只剩下别人的厌恶、自己内心的恐惧和不安，甚至是那不断恶化的病情和那让他十分羡慕而又求不来的死亡……

这个世界里的一切美好都在排斥他，包括把他生下来并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父母，他们对他进行了无数次的暴打，满天的流言蜚语和辱骂，就好像他们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他带来的，或许他们在世界上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能离开，永远的离开。

而对于这个少年本身而言，只有死亡才是他唯一的出路，也是唯一能在这个世界上得到的救赎。

反正他现在有的是时间，多说几句话又有何妨呢？再说这也是一种消遣时间的方式嘛！他现在就已经开始觉得时间过得太漫长了，等待他的死亡好像还是遥遥无期。

他这个人的性格比较孤僻，就算是在那些素不相干的人眼里也会觉得他很怪异。平日里是不喜欢和别人说话的，他一直都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哑巴，也希望别人可以把他当成一个哑巴，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和这个世界有上太多的接触。当然，在死的时候也不会对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的遗憾。

一个人留下的遗憾越多就会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感到无比的后悔，他不想把自己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况且这个世界待他冷淡轻薄，给他留下遗憾的机会也不多。

在这个世界上，他除了他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只有孤独寂寞会一直陪着他，直到闭上眼睛结束生命的最后一刻。

因为他知道自己压根就没有这个资格，他不配拥有别人所拥有的一切美好，现在的他就连活着都是一种罪过。

“你就是一个罪人，你罪大恶极，你罪该万死。你应该被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才对，可是为什么像父亲母亲那么善良的人会生下你这种恶人！”

少年的脑海里一遍又接着一遍的重复着兄长对自己说得话，他们可是骨肉相连的亲生兄弟啊，可是为什么兄长会对自己那样的恶语相加。

三岁克死了自己的母亲，九岁害死了自己的父亲，现在还被自己的亲生哥哥指着鼻子辱骂，这些话他只能竖起耳朵老老实实的听着，他不能反抗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在意。

让他装作什么都不在意，他还做不到。明明他们的死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明明自己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那些人凭什么要把一些莫须有的罪行加在自己的头上。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些陈年往事，就让它们都随一场大风飘散了吧。

少年又看了一眼那位躺在病床上的人，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为什么自己今天想说的话格外的多。在那个人面前他好像放下了自己心里沉重的包袱，他现在能感受到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好比自己的身体漂浮在云朵之上，面对的是晴空万里，是一览无云的世界，那里会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温暖。

这或许是因为一个人的日子有些孤单了吧！他其实也很想找个人分散一些心里的负担，可是他还没遇到能倾听他内心的人，老天爷不会眷顾他，自然也不会安排一个救赎在他的身边。

……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落在街边茶馆的角落里暗香浮动，稀薄的空气被染上一层素淡的温煦，多少有些岁月黄昏的味道。

听着茶馆里传出来的戏曲小调，又是另一番别有滋味在心头。

少年躺在病床上呆呆地瞪视着对面的那面墙，墙体是洁白无瑕的，可是他却看出了五彩斑斓的黑色，整个病房里也没有一点点声音，就连走廊里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他也听不到，这给他的感受就是——孤独。

“陌生人，我刚看到了一段很不错的句子，我读给你听好不好？”少年看向他，心里很是期待，他期待着自己能得到那个人的回复，哪怕只有一个字也好，哪怕那句话是在辱骂他也罢，这些他都不在乎的，他所在乎的只有自己能早些摆脱孤独。

少年的期待终归还是白日做梦一场，他能等到的只有病房里自己所说出的回音。少年苦笑了一声，继续的说着，或许是对他说，或许是在自言自语。

“只有我在独倚黄昏，我喜欢黄昏那残余的温暖，我感觉到黄昏的呼吸，听到黄昏对我的温声细语，我将身心融进了黄昏，仿佛我就是黄昏中的那道残阳，匆匆地来而又匆匆地走。”

“我读得还算不错吧，我初二的时候还拿过诗歌朗诵比赛的第一名。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脑海里存在着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我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书上说黄昏很浪漫，和心爱的人站在黄昏之下更浪漫。陌生人，你觉得呢？你选择黄昏，还是选择心爱之人……”

少年这样一句一句的说着，可等来的却是个无人问津。不过这样也还好，至少有人愿意听他说，即使那个人根本就听不到。

终于，最后一缕阳光缓缓地消失在了窗外，漆黑的夜晚再度降临，天上没有明月，也没有繁星，只是抹着无边无际的乌云和一阵阵吹来的冷风。

少年默不作声的靠在窗边，隔着双层玻璃都能感受到外面那刺骨冰心的寒冷，那风像是一把尖刀，一刀一刀的扎在他的心里。他看着玻璃上灯光反照的自己笑了，那是一个久违的笑容，至少它这次是真实的。

……

“喂！醒醒。”

江水寒听到声音时就迷迷糊糊的醒了，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强烈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睛，只能眯成一条缝。他忍着不知道身体哪个部位传来的的疼痛坐了起来，开始四处打量这个地方，还有刚才听到的那句话。

“刚才那是我的幻听吗？这又是什么地方，真是见了鬼了！”

“不是幻听，刚才那句话是我说的。你已经躺在这里睡了足足五天，再不醒过来的话恐怕就会被山里的野狼吃掉了吧，我保证到时候你会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

仔细听着，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很稚嫩又很清脆，江水寒刚想要问些什么，那个人却在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留给他的只有看不见尽头的青青草地和点缀在上面的一些不知名的白色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