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醋坛子翻了

江水寒回到家后马上就泡了个热水澡，然后把左南星的藤椅搬到院子里晒起了太阳。

闭上眼睛他就陷入了对自己老年生活的遐想，他想在一个花开的季节，和老伴一起踏上青山城深处的木板路，在夕阳灿烂的霞光里，云雀在暮烟中浮漾，看着夜风中微微漾动的碧草，夜已渐深了，但月色皎洁正好。

海，不知怎么了，他突然就想到了海。

身体仿佛忘记了呼吸一般沉落在海底深处，那里没有阳光也没有生机。

说起海，它似乎在他二十三年的生命里只出现过一次，那次出海也是让他最难以忘记的一次，因此也对大海产生了恐惧感。

其实大海很浪漫，只不过他天生就对浪漫过敏罢了！

江水寒睁开眼睛看向天空，阳光很柔和并不刺眼，淡蓝色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它们在慢慢移动着，直到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很大的云。

“有人在家吗？有没有人？”

江水寒的视线从天空移到了那扇关紧的木质大门，一副很是无奈的表情，怎么会有人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敲门，还很暴力，“有人。你有什么事儿吗？”

站在大门外的那个人像是个大学生，一副半框眼镜抵住了挡在眼前的几缕刘海，穿着清水色毛衫，外加一件米白色风衣。

“我的猫丢了。你最近有没有看见过一只浅蓝色眼瞳，纯白色的波斯猫！”

“你的那只猫是公的母的？”

“公的，但是已经给它做过绝育了。”

“好像是看见过一只，就在一家早餐店旁边的死胡同里。还有几只流浪猫。”江水寒回屋随便拿了一件外套穿上，“我带你去吧！具体位置我也说不清楚。”

两人大约步行了二十多分钟才到了那家早餐店，刚好有只波斯猫就站在门口翻垃圾桶吃，身上的毛发乱脏脏的，这样看来倒是很像农户家里养的小土猫。

“胖胖，你怎么弄得这么脏！”

那只猫一听到声音就跑进了男人的怀里，两只眼睛泪汪汪的，像是在和主人诉苦，“真是谢谢你啊！我叫季江南，交个朋友吗？”

江水寒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语气沉重地说：“找到你的猫就好，可千万别再有下次了。这只猫看起来挺贵的。”

男人沉默不语，只是礼貌的笑了笑。

这家早餐店的地理位置不错，面朝一片湖泊，每当到了夏天的时候湖里就会开满荷花，荷花凋谢后便会有一大堆的莲子等着人们去采摘；可是现在向湖里看去这就只剩下一堆残枝败叶了。

“当夏天来临的时候，挑一个烟雨朦胧的日子来这里赏花，是最好不过的了。”

“你经常来这里？”江水寒蹲在一个石墩上看着眼前的这片湖泊，他有好多话想说，但到了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堵在嗓子眼里憋得慌。

“以前经常会和一位友人来这里吃早饭。我记得那个时候总会有好多情侣来这里打卡，久而久之这片不知名的小湖泊就变成了‘约会圣地’。”季江南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片湖泊看，一时竟出了神。不知他是看到了什么值得人们留恋的东西，渐渐的眼里便泛出了泪光。

湖面上的残枝败叶稀稀拉拉，湖的中央有一叶小舟还在划行，从舟里走出一个穿着古代汉服的女子，看样子又不知道是哪个平台上的网红博主来这里打卡，拍视频。

“到我家去做客吧！”季江南抱着胖胖走到江水寒前面，挡住了他的视野。此时，眼里的泪光消失不见，代替它的则是光芒万丈，和那满是期待的目光。

“好啊！反正我现在也闲的没事干。”

季江南的家是一座二层楼的小型别墅，后面带有一个花园和一个已经闲置了很长时间的车库，车库里只有一辆有些年龄的老旧自行车，看它的样子已经坏掉很久了；花园里倒是被人打扫得很干净，不见一丁点儿的杂草和枯落的小树枝；室内的装修也很朴素，这倒是挺符合这位“清雅居士”的品味。

“这张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是谁？你的那个友人吗？”江水寒手指着挂在墙壁上的其中一张照片说，照片里的两个少年开怀大笑，他们站在夕阳前正诉说着未来的无限美好。

“对，他就是我所说的那个友人。不过，他早就已经过世了，是被人送进戒同所里折磨死的……他死的时候我刚好就在旁边，模样很惨，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

这句话他说得极其平淡，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澜，或许是他把自己伪装的太好了，有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差点相信了。每当提及他的时候，自己的心里怎么可能会不难受？说到底，表面上看起来的不在意都是演给别人看的，他现在的内心脆弱的像块玻璃，经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你自己先坐下休息一会儿或者随意溜达溜达，我先去给它洗个澡。”

江水寒微笑示意了一下，然后就规矩地坐在沙发上，表示自己坐在沙发上休息就行了。

卫生间的流水声响起，还不停的有猫叫声传出来，“胖胖你能不能老实一点！”

“喵～（有人要杀猫了）”

不一会儿，季江南就湿着衣服，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走出来了，“喵～（难受死了）”

季江南把它放在了沙发上，蓬松起来的毛让它看起来像个肉球子，相比之前更惹人喜爱了。

“这只猫真的好可爱啊！”江水寒忍不住地戳了一下它的屁股。

“是吗？我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也觉得它很可爱，但是现在越看越丑。”

“喵～（你礼貌吗？）”这只猫似乎能听懂他说的话，眼神犀利地看着季江南像是在警告他，别总是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坏话。

季江南将湿透的毛衫脱下扔进了放置在卫生间的脏衣桶里，又随即换上了另一件淡蓝色偏复古风的。

“喝咖啡吗？还是茶？”

“白开水。我只喝白开水。”胖胖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江水寒的腿上睡着了，看样子睡得还挺香的。

“你的脖子怎么了？”季江南端着两杯水走了过来俯视着他，脖子上的红肿清晰可见。

“有那么明显吗？我都快哭死了。”江水寒说的很委屈，虽然他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但是这种时候还是有必要装一下下的。

“被左南星这个小恶魔看上了？”

“应该不是的吧。他跟我说昨天晚上他喝多了，是不小心的。”江水寒有点后悔和他说这些话了，但是现在后悔好像已经没有用了，难道那句话可以自己撤回吗？

“但愿如此吧！”

季江南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左南星，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能喝醉？”

左南星看着手机屏幕上仅有的一条消息愣住了，眉头紧锁。随后对方又发过来一张照片，是一个男人在抱着一只猫傻笑。

“怎么了？看着我的新欢就想起你的旧爱了？”

旧爱？季江南看完消息后就红了眼眶，他确实想他的旧爱了，那个曾经占据了他整个青春的人。

季江南放下手机抬起头尽量不让眼泪流出来，但是一个小动作怎么能阻止对他的思念呢！两个相爱的人却相隔在两个世界里，听着就是一段悲催的故事。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他在我的梦里对我说过，他很爱很爱我。”

江水寒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关于季江南的事儿他也大概都猜了出来。

或许那个友人就是他口中所说的“他”。

“你……没什么事儿吧。”江水寒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生怕自己的一句话会狠狠的戳中他的心头。

“你想听一个故事吗？那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季江南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曾经有两个男生谈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恋爱，他们在一起读完了高中，然后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两个人以朋友的名义每天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一起刷题；他们在一起看过了这座城里九百二十一天的朝阳和晚霞。

后来的某一天清晨，其中一个男生站在他们学校的天台上向另一个男生求婚了，他们之间约定了要永远在一起，无论贫穷富贵，不管生离死别。

再后来，这件事儿被学校发现了，随着事情的越整越大，他们的父母也就都知道了。一个被囚禁在家里挨了无数顿的毒打，另一个则被送进了戒同所里受尽折磨。

那个被送进戒同所里的男生最后便永远的留在了那里，他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落日的余晖独倚在窗头，这个故事讲到了尾声，江水寒的心情开始变得很沉重，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为了爱情去死！

他不知道这种行为表现出来的是太傻，还是太深情。

离开了季江南的家后他的心情才有所放松，至少不是很压抑。走在湖边的人行小路上，他或许是在欣赏难得一见的晚霞，又或许是在想某些事情。比如，自己的清白身到底还在不在……

江水寒回到家后才发现左南星早就做好饭在等他回来了，死气沉沉的坐在沙发上，像是个“怨妇”。

“今天玩的还开心吗？”他的目光不离语文课本，那是一篇需要背诵的文言文。

“还算可以吧！算不上太开心。”江水寒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先给他加了几块肉，这是他第一次给别人夹东西吃，动作还不是太熟练。

“怎么了？你今天有点反常。”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听季江南讲了一个故事，心里有点小伤感。”

左南星看着他，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把自己装进麻袋里，然后独自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

“是不是关于季江南他自己和另一个男人的事儿？”他合上语文书，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不为别的，就是《离骚》这篇文言文真的太难背了！

“对啊！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但还是被我这个聪明绝顶的人猜出来了。”江水寒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可不希望聪明到绝顶的地步，毕竟地中海这个发型是真的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