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诡梦
白色的墙、白色的床、白色的纱幔,在我眼前的还有少年晃动着的白花花的身体,那皮肤有着不似人的光洁白腻,好像是瓷做的。
白的人与白的房间绘成了一幅极其诡异的画,周围的一切都似蒙上一层轻薄的雾霭,唯有那少年的脸看的真切。
又是那个梦。
我醒了,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浮在云上,摸到身下的一片湿/黏,我起来熟练的换下湿透的底/裤,清理着床单。
这是第几次做同一个梦了?脑子里糊糊的像团乱麻怎么也记不清了。
我摸黑点了夜灯,拿起床头的钟表看了一眼,也该起床了。
夏天天亮的晚,我背上书包出门时,见外面还黑着天。抬头隐约可见深蓝色的天空中零零散散有几颗星子绕着一弯残月牙,孤独的眨着眼。
北京老胡同的两排平房挤出一条小巷,又窄又长。这个点儿各户门口的白炽灯都还熄着,巷里没有个路灯,单凭我家门口那顶小灯泡可照不亮这幽长的路。
任凭走了无数次,可每当我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穿过这条小巷时,莫名的恐惧依旧会侵蚀掉我的无感,像极细小的虫漫游在空气里伴随着呼吸侵入身体。
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怎么的,总觉得身子轻的很,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没有实感。路不太平,偶尔轧在石头缝上,车身还会咯噔的晃一下,推着车子的手掌心出了汗,又粘又滑。
巷子里黑的不够严实,微弱的光线射入眼睛,隐约能看清阴影里的东西,若有若无的,好像藏匿在黑暗中的鬼魅,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虎视眈眈的盯着我。
忽然间,前面有一户人家门外的灯亮了,拳头大小的灯泡晕着惨白的光泻在门前的青石板路上。小飞蛾见了光源,急切地飞扑过去,绕着灯转。
老木门发出沙哑的吱呀,一个清瘦的少年推着自行车从门里走出,车筐里放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扶好车子站在自家门口,看向了我。
他上身穿的那件蓝灰格衬衫像是被洗掉了色的,有些泛白。下半身着着条深灰色牛仔裤是适合休闲穿的那种,脚下踩的双白色帆布板鞋,几乎在每个地摊都能买到。
和每一次见他时一样,那张脸依旧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空洞的双眼下有着清晰可见的黑眼圈,但和之前相比已经淡了不少。
记得大人们说过,这样的脸一看就是从小身子弱的药罐子。
就是这样的一张脸,却多次出现在我的春/梦里。可说真的,我并不喜欢他,甚至有时会讨厌他。
他盯了我许久,那双黑的渗人的瞳眸让我脊背发凉。我心里虽怕的很,却佯装无事,推着车从他身旁走过,没有多看他一眼。
无视他,是我最常做的事。
他叫白琴,一个像女人一样的名字。
十年前,也就是我刚上小学的时候,白琴一家做贼似的搬入了这条老胡同。还记得那天清晨,我如往常一样挨家挨户的串门,却发现这间屋子的主人成了陌生面孔。
那时候听说新来的邻居家有个叫白琴的孩子。初闻此名时,我认定他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于是便欣欣然的翻出自己心爱的娃娃拿去分享,谁知一进门看到的却是个瘦麻杆似的小男孩。
白琴性格古怪,他几乎很少出门,整日闷在家里。偶尔遇到他站在门口时,我和其他几个孩子都会很热情的叫上他一起玩。可他似乎不领情,每次我们一找他搭话,他就受惊似的冲回了屋里。一连几次下来都是这样,渐渐的我们觉得他太过阴郁,便不敢再理他。
即便是在学校里,白琴也不怎么与人交流,整日像只幽灵一样蜷在角落里的座位上,还经常在本子上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因为体弱多病时常请假的缘故,他的成绩也是不上不下的。
存在感极低的他,本该就这样退出我的视野,可不知何时起我竟开始讨厌他。
我想大概是因为那次,上初一时的一个课间,我跑到教室后的书柜上拿书,我放书的地方刚好在白琴位置的后面。
从他座位旁经过时,我无意间瞥见他桌子上摆着张被画的黑压压的纸。我见白琴不在,就出于好奇的拿起那张所谓的画看了起来,上面用黑色圆珠笔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和一些形状怪奇的图案,虽然很乱,却似乎存在着一种内在的秩序。
他不会一节课都在画这玩意儿吧?
当我还在观摩那张画时,白琴已经像只鬼魂般无声无息飘到我身旁,把我吓了一跳。我好像做坏事被现场抓包一样,一下子臊红了脸。原本只是打算为偷看他画的事道歉,最后还是忍不住向他问起画的含义。
可白琴的态度却像往我头上泼了盆冷水,连心都凉透。
他坐回位子上,把画收了起来,用说不出的阴沉眼神瞥了我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
我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的行为深深刺伤了我,那一次我开始有些反感他。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对白琴充满偏见,偶尔也会向身边的朋友表达对他的不满。那些朋友商讨着要给白琴一些教训,我倒觉得没这个必要,我虽有些小心眼儿,但也不至于这样睚眦必报。但不知不觉中,白琴还是受到了他们的孤立。
可他本就是个“与世隔绝”的人,他们的孤立对他显然是无效的。
为了能够真正伤到他,不知是谁出了个法子,得到一众人的赞同。
有人偷了他的画,拿到老师面前一顿虚情假意地吹捧后,提议将他的画贴在班门口的才艺展板上。最终他们得偿所愿。
不出所料,当看到自己的画被一群人围观时,白琴发疯似的冲上前来,推开那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撕碎了所有的画,然后放声大哭。我知道这次他真的受伤了,而且伤的很重。
我不知道计划得逞的他们是否有想象中的那般畅快,我只知道惭愧的洪潮已经淹没了我,让我难以呼吸。哪怕我并没有参与这件事,但我心里清楚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被他撕碎的不仅有画,还有我的遮羞布。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欺负了一个无辜的男孩,事实上他并没有做错什么,而我们强加在他身上的“罪名”也不过是对自己玻璃心的掩饰,导致这一切的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棍。
从那天起,我对他的偏见意烟消云散了,尽管如此我俩之间还是留下了难以根除的芥蒂。
升入高中时,我和白琴去了同一所学校读书,又好巧不巧的分入了同一个班。也许是出于惭愧,我并不想与他有过多接触。当我还想如以往一样对他视而不见时,才惊觉这个原本再简单不过的愿望如今却已然成了痴人说梦。
曾经的那个小透明摇身一变成了学校里的“红人”。不知几时被冠上了“通灵王”的称号。
每天都会有成群结队的学生围着他转,都想同他那儿打听灵异,甚至学到“神通”。
每当我看到白琴那张不见喜色的脸向着来找他的人展露笑容时,埋在我心底的那颗包裹着厌恶的种子又开始生根发芽,潜滋暗长。
没错,我现在是讨厌他的。我对他的厌恶就像一缕缕的细丝,在身体四周蔓延,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
真不明白一个令我如此厌恶的人为何会屡次反复的出现在我的梦里,与我共赴云雨,彻夜缠/绵,而梦里的我竟未觉过厌烦。想到这儿,心里又不禁掀起一阵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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