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你从不是谁的替身

她有着一双很漂亮的杏眼，浅色的眸子里漾着亮亮的光，浅紫色的头发垂在肩上，随着她的摆动，上下起伏着，如同绸缎一般，润泽着光。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破破的酒坛子，里面黑洞洞的，只剩下了浅浅的一小层酒了，她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

到底是向她的姐姐告状说青鸟偷喝了自己的酒，还是要向新山神祈愿，请求赐福呢？

她在这里，究竟是怎样的角色呢？

茶茶早就已经探过自己的气海，那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

她这些年艰苦修炼的灵力，也都已经散了个精光。

现在哪怕只是一个老鼠精都能骑到她头上拉屎。

她说自己是山神的妹妹，她们会相信吗？

她抬头看着远处慈祥的佛像，她瞰众生群像，主宰整座山灵的沉浮，哪像她呢，是个没本事的小笨蛋。

天色暗了，春彩笑着和她道别，往来的妖怪此刻也都回家，个个脸上都挂着满足和幸福。

终于，新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停驻在庙里，灿灿笑着，长叹一口气，跪了下去：“祝新山神福泽绵延，仙寿恒昌，小妖唯有一愿，愿与爱人长长久久，相守一生。”

她和所有来这的人一样，拜三拜，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碰出闷响。

白皙的额头磕破了皮，那张原本玩世不恭的脸上如今只有退让与祈求。

她敬上燃香，袅袅的烟雾升起来，绕出她心里的愿景：良辰美景，如花美眷，她们相互依偎，两人脸上都是甜蜜的笑。

可与他人的不同，她的愿景，当场便消散了。

神不允。

他们认为破碎的东西都是不详之兆，所以她的酒坛子被她藏在门口。

可是为什么，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达成呢？

鸢茶直挺挺的跪着，眉头紧蹙，双手合并，拜了一遍又一遍。

无论何时看向神像，都是柔和慈祥的面孔。

神像眉间山神印跳动，抽出神魂，化成实体，成了她的姐姐。

她看到神走下高台，像原先的姐姐一样，把她抱进怀里，安抚着她的情绪。

奉白眉间有朱色神纹，小山一样的，闪着烁光，她满身的金辉，眉目慈善，黑色的直发像水波一样流淌下来，身上穿着云锦的衣裳，用银线绣满了玫瑰。

她不再是那个姐姐了，她现在是真正的神。

鸢茶终于想明白一切因果，释然的推开了她：“姐姐，山神殿下，你既不允我的愿望，一定是有你的道理。”

“我，鸢茶，只不过是你师尊的替代品是吗？”

“每每看着我的时候，纵容我的时候，是不是都在想着她呢？”

“可我不在乎这些了，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和你长相厮守，哪怕我是假的，哪怕我日日伪装，模仿先山神的一举一动，我以后好好修炼……我会越来越像她的！”茶茶勾着她的手指，跪在她的脚边，抬着头，盯着她的眼睛，“别不要我，求你了，好不好？”

鸢茶强撑着笑脸，企图唤醒她的爱意，可从她那双桃花眼里看到的，只有惶惑与无能为力。

鸢茶攀上她的胳膊，紧紧扣着。

莲藕似的胳膊被掐住红痕，她抬手把可怜的小孩子藏进怀里：“茶茶，不如去过你向往的日子吧。”

一滴情泪落在茶茶的肩头，冰冰凉凉的，如同寒冬的冷雨一般，打进人的心里。

“起初，我的确是无法释怀师尊的离去，所以才费尽心思，拿着自己的元神去温养师尊的残魂，可当我真正养出一个你，才明白，这一切都错了。”

“是我对不住你，可我也不想磨去我们茶茶身上的锐气，不愿意你去做一个替代品”。

“师尊已经走了，我也早就放下了。”

“往后，这里还是你的家，我也还是你的姐姐。”

“我看不见的风景，茶茶只管任性去闯吧。若是哪天在外面受了委屈，也要告诉姐姐，姐姐也会给你做主的。”

“我只希望你这一生幸福快乐，不愿意你去担什么天下苍生的责任。”

鸢茶抬起眸子，湿漉漉的眼睛里藏满了爱和缱绻，她没由来的提了一句：“我给你酿了好喝的梅子酒，只可惜，被青鸟喝光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释然，原本紧抓着奉白衣服的手，也松开了，只留下皱皱的痕迹。

她向后退了一步，作揖拜别：“姐姐，再见了。”

追在她后面的青鸟终于姗姗来迟，喘着粗气，吆喝：“诶！小丫头，不喝一杯祝酒吗？今天可是你姐姐的大日子。”

她向前摆了摆手，灰暗的云间漏出了天光，像是神主的眷顾，那抹光正好照在了他的身上，挑出一抹高挑的影子。

灰暗的影子亭亭玉立，像是初长成的修竹，摆脱了怯懦，秉着风骨。

她转头，忽然朝着奉白飞奔过来，像往日她回家时一样，从后面紧紧呢抱住她的腰，不加宣告地吻上她的后颈部。

温热的唇瓣贴上奉白的颈椎骨，热度蔓延，她愣在原地，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茶茶微笑着，跑向远方，那个甜美的背影，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的山茶花香。

热烈的爱冲破最后一道防线，奉白在此刻溃不成军。

浅粉色的小人招着手，向她宣誓：“奉白，终有一日，我要把你占为己有，只做我一个人的神明！”

她当然没听到奉白低声答应的那句好，自然也不知道，孤独的自由，是怎样的滋味。

在奉白这里，她从来不是谁的替身，她只是她自己，是热烈奔放的少女，也是顽皮而马虎的小朋友。

“我当年真是糊涂了，即便是她的残魂，也长不出她，神主说得对，世上从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奉白轻轻笑了，视线随着她的身影滑向远方。

她拾起地上的的那个破酒坛，拿随身带着的帕子擦的干干净净，然后放进了他们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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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带任何东西，除了身上的衣服，她没带任何东西，和每一个远游的侠客一样，踌躇满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