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毒瘾
一股恶香席卷了嗅觉,像一阵狂浪击打在胃里,搞得人想吐。
那种野茉莉和化学药剂融合的气味,无疑是空气清新剂。
朱念晨被迫睁眼,又被光线灼的被迫闭眼。他扭扭身体,顿时浑身酸痛阵阵,像被干了似的。
沈月娥正站在床前,偻着腰拿着扫帚一寸一寸的清扫地板。她见朱念晨又闭上了眼,以为他还要睡,就习惯性的呼他起床:“小懒虫,该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几点了?”
“该吃中午饭了。”
他竟然睡了这么久。朱念晨从床上坐起,似乎还没醒透,起来后就盘腿坐在那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打禅。
沈月娥放下扫帚,抱起洗干净的朱念晨的制服,套在衣架上,挂到门上,扯扯这儿整整那儿的打理了一番。
做完这些后,她看着那件制服叹了口气:“唉,又不能去上学。”
不能去才好,省的看到四眼狗心里烦躁。朱念晨可不会忘,那天他头晕了一上午,下午第一节课刚好是班主任四眼狗的课。四眼狗看他不顺眼,一上来就叫他站起来背诵,原本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文章在站起的那一刻忘了一干二净了。他愣了一分钟就被罚站了一整节课。朱念晨是记仇的,这个仇,他至少能记到高中毕业。
朱念晨缓了缓睡意,起身下床,晃晃悠悠的走到浴室前。他突然停住,抬起胳膊在自己身上嗅了一遍,酒味、烟味,还有女人的香水味。他嫌弃的皱皱眉头,转身回到房间换了浴袍、拿上毛巾后又进了浴室。
打开花洒,热水下雨般冲淋,温热水汽蒸腾成白雾包裹了整间浴室。
朱念晨站在花洒下,热水从头顶冲刷到脚,冲刷着身上的淡淡淤青。他对着身前的镜子撩起前额的碎发,眉毛上的伤口结了血痂,眉毛下的一双杏眼蒙上了水雾,像刚哭过一场。杏眼下浅淡的黑眼圈透露出难以言说的萎靡,因药物作用变为蜡色的脸被水泡的发白。好在有副好皮囊撑着,才使他这个毒虫瞧上去像个病弱美人儿。
洗完澡后,他裹上浴袍出了浴室,走到客厅见伯父伯母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休息。他没在意他们的眼光,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小沙发上,将两臂搭上后垫,脖子也靠上去,仰面朝天。
“还有心情洗澡啊?”黄丽娟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自从朱念晨从警局回来后,宋遇就开始隔三差五的给他们夫妻俩打电话,说是要他们到警局一起商讨劝说沈月娥的对策。光是今天夫妻俩就在警局呆了一上午,连班都没空上。他朱念晨倒好,睡了一上午懒觉,起床还有功夫洗个热水澡。想到这儿,黄丽娟能不来气吗?
朱念晨看都没看她一眼,轻飘飘的说:“都味儿了,还不让洗。”
朱建成看不惯他的随性,开口教训:“朱念晨,注意点你的态度。”
沈月娥听到客厅的动静,从厨房里冲出来,气冲冲道:“一回家就围着晨晨训,还吃不吃饭了?”
“你看我们这还能吃得下饭啊?”黄丽娟反驳
“妈,您看您都把朱念成惯成什么样了,还护着他。”朱建成又补充
“什么叫我把他惯成这样的,还不是因为你们做家长的不好好管孩子,让他跑出去和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才成现在这样的!”
面对沈月娥的指责,黄丽娟不服的说:“我们怎么没管他了?是他自己不听!”
沈月娥的胸围大了一圈,火气一股一股的往外冒:“自从建业没了以后,晨晨交给你们养,你们说这些年来你们有关心过他的生活吗?做家长的尽不到家长的责任,孩子凭什么听你们的?”
沈月娥这么一说,黄丽娟心里尽是委屈:“我们这些年给他买吃买穿,供他上学,上了学还是和成成一所的私立高中。你知道那所学校一年光学费就十几万吗?我们在他身上花的钱可一分也不少!”
朱念晨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心中哂笑:钱一点也不少给,嘲讽和冷眼也一点也没少给。
“行了,这都扯到哪去了?现在最要紧的是送朱念晨去戒毒所。”朱建成突然插了句嘴,打断了这场家庭伦理之争。
黄丽娟紧着说:“对啊,有这么个毒虫在家里多不安全,再说我家成成也还是学生啊,对他影响也不好。”
接着她又说:“买毒品也是比大开销,谁知道这小子去哪来的钱,不知道有没有偷我们的。”
这句话像支箭一下射中了朱念晨的神经,他猝然睁眼起身,向黄丽娟吼道:“钱都是我自己挣的,没偷你的臭钱!”
“怎么给长辈说话呢!还有没有教养!”朱建成怒了
冒犯的黄丽娟恶狠狠的瞪了眼朱念晨,拉起朱建成回了卧室:“还想在这个家里呆,就给我放尊重点!”
卧室的门随着黄丽娟的一句威胁,砰的一声关上了。
“你们不想吃,就干脆钻在里面别出来吃饭了!”沈月娥冲着门喊了一嗓子,又回到厨房。
饭做好了,朱念晨也没什么胃口,他向沈月娥知乎几声后,也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月娥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对着满桌的饭菜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她低下头,双手做祈祷状放于额前:“主啊,可怜这个家吧。”
朱念晨卧在床角望着凄白的四壁,突觉胃里一阵恶心,接着是呼吸困难,额头上、脖子上、脊背上都开始止不住的冒冷汗。
他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断药超过了12个小时。
他滚下床,跌跌撞撞的走向学习桌下的橱柜,当他拿出放在里面的铁盒打开时,才发现早已空空如也。朱念晨头脑一震,忽然记起最后一管药剂在昨天发癫时被宋遇摔碎了。
没有药…没有药…会死的!朱念晨的内心吼叫起来。他奔回床边,摸起手机,仓皇的拨打孙盛泰的号码。无人接听,无人接听,又是无人接听。手机里传来的冰冷女声,几乎要将他逼疯。他将手机摔在床上,自己瘫倒在地上蜷成一团。
愤怒与毒瘾发作的痛苦交织在一起,折磨着他,好像全身的血管都在膨胀,下一刻就要暴毙而死。
混沌中,朱念晨忽地听到电话铃声响起,他忍痛爬起,抓起手机,慌忙接通。
通了电话,他第一反应是开骂,可那头传来的低喘莺咛却让他呆住了,只是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
气氛僵了片刻,对方率先开口。电话里传来孙盛泰肏足的声音,拖着尾音,有气无力:“干嘛?打扰到我多人运动了。”
朱念晨咽下火气,开口问道:“你没在学校?”
“我怎么可能在学校啊?”电话那头的人被逗笑了,又说“找我有事儿?”
“药。”
听到这个字,孙盛泰不用多问就已心知肚明。他打了声哈欠道:“还是老规矩,约定地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等他说到钱时,朱念晨才倏然想起自己的钱好像也不够。
他顿了顿,问:“能先拿货后付尾款吗?我钱暂时不够…不过没关系,我很快会补上!”他后面说的很激动,可以说是喊出来的。
“不行。”得到的回答却很冰冷“不能付全款就拿不了货,什么时候把钱凑够了再来找我吧。”
孙盛泰这么说着,又是一个哈欠,挂断了电话。
朱念晨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讯录,发了两秒的呆,轰然爆了句粗口。他放下手机搬起床板,从床底下的衣柜里掏出件兜帽卫衣和条休闲牛仔裤。乔装打扮后戴上口罩,背上书包,溜出了家门。
离开别墅群一段距离后,他打了辆出租车。
车里,他的身上依旧冷汗直流,头晕恶心也是一阵下去一阵上来,不过好歹呼吸是通畅的,毒瘾带来了痛苦相比刚才要弱多了。尽管如此,朱念晨却高兴不到哪去,他知道这是进了低潮期,而毒瘾就像不断涨落的海水,低潮过后便是高潮。
司机发觉到他的异常,关心的询问他是否身体不适,是晕车还是怎么了。连问了好几次得到的都是否定,回答司机也不好意思再多问。
朱念晨在一个路口下了车,步行绕过几条街后,钻进了两楼间的宽巷里。
巷子的尽头是栋有点年头的小高层,进楼有个通道入口,穿过通道向右手边转是上二楼的楼梯。
二楼有条长廊,上楼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最始端的一间桌球厅。朱念晨略过桌球厅,轻车熟路的走道第二扇门前停下。他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不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打开,走出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手上捏着烟头,一脸不屑的瞅着他。
“找活儿?”男人滚动着喉结发出浑重的声音,像有痰卡在了嗓子里。
朱念晨点点头,没有做声。
突然,男人嗤笑起来,冲着朱念晨脚下吐了口黄痰,差点吐到朱念晨鞋上。男人抹了下嘴,挑起嘴角,对朱念晨露出个画满嫌弃的笑:“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谁敢要你?”
说完,他转身要进门。朱念晨怕他离开,就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死死拽着不放。
“求求你了,给我个活吧,我真的特别需要钱!”
男人完全没把朱念晨的哀求放在心上,他无情的甩开他的手,进了门就要把门关上。
朱念晨见他要关门,立刻扑上去,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扒着门板,死死架在中间,不让他关上。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老爹!让我留下吧,我什么活都愿意接,别人不愿意接的我都愿意!”
“滚!这里没有能给你的活!”男人一脚将他踹开,甩门而入。
朱念晨被踹倒在地,滚了一圈后,从地上爬起,看着被关的严严实实的门,空站在原地。
他默默拿起手机,打开镜子,照了起来。再次看到自己那张脸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那张脸已经被毒瘾折磨的面如纸色,嘴唇有些干瘪,眼神也空洞的像个死人。哪怕他长的再好看,但现在这副气色看多了还是会让人瘆得慌。
朱念晨又打开QQ给孙盛泰发消息,问他能不能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通融一下。消息提醒响起,看到的却是自动回复。后来不论他发什么消息,结果都是如此。
身体的微妙变化,不给他绝望的时间。他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敲打那扇门,敲门声如震雷般鸣起,回荡于整栋大楼。
门再次从里打开,男人站在门前,不耐烦道:“别敲了,进来吧,有你的活了。”
朱念晨像抓住根救命稻草,暗淡的眼睛瞬间有了光亮。不过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个好做的活,于是半喜半忧的跟着男人进了门。
完事后,朱念晨扶着腰,拖着发软的双腿,从客房里一瘸一拐的出来。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要断了,肠子也在隐隐作痛。
男人看到他虚弱的模样,撇了撇嘴道:“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非要接那群变态的活。受罪了吧?”
朱念晨瞟了眼他,虚弱道:“给够钱就行。”
如他所愿,手机响起了支付到账的声音,朱念晨的心也随着那声报账安放下来。
有了钱,他一秒也不敢耽搁地把消息发给孙盛泰,并将钱包的截图也顺便发了过去。果然,不出半分钟,孙盛泰就回了消息,话没多说,约好了交易地点。
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间挤出条狭窄小巷,阳光都照不到的地方,最适合阴沟里的老鼠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见到孙盛泰时,他穿着一身便装,倒也符合先前没去上学的说法。
孙盛泰懒洋洋的靠在墙上,把玩着手中的包裹:“这么快就凑够钱了…”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钱就被打到了他的账户里。听到手机报账声,他笑笑将包裹塞进朱念晨怀里。
朱念晨拿到包裹,就像马上要饿死的人拿到食物般迫不及待的撕开包装,将塑料袋随意扔在地上,取出铁盒,打开盖子,拿出里面的注射器,一个用力扎进了手臂。
药液进入静脉后,流向全身各处,吸收进每一个细胞。
朱念晨靠着墙的身体缓缓下滑,软坐到地上,苍白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
“行了,你慢慢消受吧,我不打扰了。”孙盛泰简单告辞后,转身要走
“等等。”朱念晨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他扭头看向朱念晨
“没什么。只是好奇你出生在那么有钱的家庭,从小到大不缺钱花,为什么还要做这种生意赚钱,作死?”
孙盛泰撇嘴笑了,用少有的略见无奈的语气说:“可能吧。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空虚。不找乐子,没刺激,跟死了一样。”
他又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挺羡慕那些有宗教信仰的人,活着死了都有盼望。”
孙盛泰一抬眼,看到朱念晨两颊迷红万般享受的模样,翻了个白眼道:“不会我在这儿深情感慨了半天,你吸高了一句也没听吧?”
“啊…我有在听…”朱念晨轻喘着气,闭着的双眼,眼皮一动一动,长睫毛也伴随着上下扑闪“你刚说你想信教…可以找我奶奶…她可乐意给人传呢。”
“还是算了吧。”孙盛泰嘴角抽搐了一下“而且我还想说…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好受啊。”
“嗯?”
“哦,没什么,没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享受。这种小破巷里不担心有人看见。”孙盛泰摆摆手走人,脚步声渐行渐远。
等朱念晨睁开眼时,空荡荡的深巷里只剩他一人。
来 APP 跟我互动,第一时间看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