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丧智

“晨晨…晨晨，能听到我说话吗？”

沈月娥举着那张画，在朱念晨眼前画圈式的晃动。

纸面上爬着的黑色线条扭成一团，以螺旋状飞速转动，看的人眼睛发昏。朱念晨挤挤眼，正在忆海中游荡的思绪被瞬间吸了回来。

他扶了扶额头：“刚才走神了。”

沈月娥收回画纸，有些担忧的问：“怎么今天老是走神啊？身体不舒服吗？”

朱念晨摇摇头，回答：“没事，应该是回家回的太突然，一时半会儿不适应。”

沈月娥打消了疑虑，脸上绽出笑容，她拍拍朱念晨的胳膊，似在安慰：“过两天就适应了，住在自己家总比住别人家安心。”

沈月娥出去后，朱念晨开始整理自己的房间。他打开行李箱，拿出床单被褥，先将床铺好，然后又找来扫帚，简单清理了下地板上的灰尘，最后他去杂货间找来一个伸缩衣架，顺便还找到了一个花手电。

这个手电筒是小时候父亲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里面装有卡通图案，打开灯时可以将图案投影到物体上。

朱念晨将找到的物品带回了卧室，把衣架挂在了墙上的钉子上，又将常穿的衣物掉到上面。

收拾好自己的房间，他跑去帮奶奶搭把手。

一切安排妥当，朱念晨无活可做，他在家里闲的瞎转悠了两圈，转回了自己的卧室。

他躺上床，万般无聊的把玩着那只手电筒，按下按钮，发现竟然还有电。他抬起手电射向面前那面墙，灰白色的墙体上呈现出一只米老鼠。

只见那只米老鼠双手叉腰，挺着胸，向前迈出一条腿，做着他那经典式的动作。

朱念晨盯了图案两秒，立马把灯关了。果然，小时候喜欢的不得了的东西，现在看来却只觉得幼稚。

这种花手电说到底就是逗孩子的玩具，连最基本的照明功能都没有，若不是看在纪念父亲的份上，这玩意早进垃圾桶了。

它到底还有没有别的利用价值？

朱念晨端起手电，仔细观摩。

手电筒整体呈柱状，长度大概不到30厘米，周长应该有15厘米。记得小时候拿着手电筒玩时，自己的小手攥都攥不住它。筒壁上有细细的纹路，摸起来不是很粗糙…

想着想着，朱念晨的脸颊上莫名蒙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他捂住嘴，将视线从手电筒上移开。

他靠在床头怔了一会儿，下床去行李箱里拿出装药的铁盒，取出一根注射器注射进身体。

眨眼间，药物带来的快感涌上大脑，意识被强烈的快浪冲的恍惚。他摇摇晃晃走到门前关上门，又躺回床上捂上被子，不一会儿身体如发烧般变得滚烫，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份热意里。

朱念晨缩进被子里，大口喘着粗气，急躁的脱光了全身的衣物，他伸出手抓起手电扯进被子中。

盖在身上的被子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抖动，朱念晨发出断断续续的闷哼，他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随着幅度的加大，他还是没忍住泄出了轻浅的呻吟。

“宋…宋遇…”

持续几分钟后，他停下了手中动作，探出头呼吸新鲜空气。

此时的朱念晨浑身大汗淋漓，背部的粘滑感让他很不舒服，他起身拿衣服将全身的汗水擦干，穿上条短裤重新躺回床上。

剧烈运动过后，身体十分疲惫，没躺一会儿就睡熟了。

*

宁静的午后，时间放慢了脚步，白云在天空中肆意舒展。

下午一两点钟，人们都沉浸在午睡的憨梦中，而作为虔诚基督徒的沈月娥总要借这段清闲时光来读经祷告。

如往日一般，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戴着老花镜读经，桌上的收音机里播放着赞美诗歌。

圣经翻到了箴言书13：24

“不忍用杖打儿子的，是憎恶他，疼爱儿子的，随时管教。”

当她看到这段经文时，内心受到极大的触动。

“妈，您就惯着朱念晨吧！”

“回去后尽量让朱念晨少碰毒品。”

“你以为你是在为他好吗？”

一时间，耳边响起嘈杂的声音，有朱建成的，黄丽娟的，还有宋遇的，他们所有人都在谴责她。

她到底是爱孙子，还是在害孙子？沈月娥开始对自己产生质疑。

她盯着那段经文愣了好久，在五味陈杂中选择闭目祈祷。

良久，沈月娥缓缓起身，走向朱念晨的房间。她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望望正在熟睡的朱念晨，垂目思索片刻，蹑步到行李箱前俯身翻找。她找出一个金属铁盒，打开发现里面放着几根装有不明液体的注射器。

万恶之源！她咬咬牙，将铁盒藏入怀中，带下楼扔到了楼梯口的垃圾箱中。

*

朱念晨这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待他醒来时已经完全迷糊了，还以为自己睡到了第二天。

他平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望着天花板，只觉头脑异常沉重，身体却轻的像浮在云上。有时，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不去学校的这些天，他整日坐在家里躺在床上醉生梦死，就好像自己是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靠着要药物续命。

过度服用大量药物导致身体对药物的依赖性越来越强，断药的适应时间也越来越短，这就意味着毒瘾发作的速度会越来越快。

还没一会儿的功夫，朱念晨的身体就泛起了不适，他来不及思考的滚下床，赤着脚跑去拿放在行李箱里的药。

他把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里面都是些衣服，就是没有他的药。

大脑一度陷入混乱，他马上又要发起疯来。潜意识里，他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千万别着急，想想上次，一定要细心，不能在同一个错误上重蹈覆辙。

朱念晨慢慢的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整好混乱的大脑，开始新一轮的翻找。

他找了一遍又一遍，行李箱里所有东西都被他翻了出来，却依旧不见药的踪影。他起身看着满地狼藉，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狂躁，一脚将行李箱踹到一边，撞开门奔出房间。

一出门看到了正坐在沙发上读圣经的奶奶，朱念晨猛然刹住步子，对着她怒吼道：“把我的药放哪儿了？”

爆炸般的吼声在窄小的楼房中回荡，不光是奶奶被下愣在原地，就连朱念晨都被自己吓到了。他竟然敢用这样的口气跟奶奶说话，他怎么敢的？

“奶奶…我…”

他刚想道歉，突觉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与此同时，如被人扼住咽喉般无法呼吸。

他蹲下身缩成一团，剧烈的颤抖着。

“晨晨，你怎么了？”

沈月娥见孙子如此痛苦的模样，顾不得为他方才的态度计较，快步上前抱住了他。

“药…”朱念晨声音呜咽

“不行。”这是沈月娥唯一一次拒绝孙子的要求

她知道那药不是什么好东西，朱念晨会成现在的样子，十有八九也是那东西害的，她绝不允许再让这种坏东西祸害自己孙子。

“药我已经扔了，以后再也不要碰那种东西了。”

“谁允许你扔的！”

怀里的朱念晨突然爆吼一声，一把推倒了抱着自己的奶奶，连滚带爬的起身，向门外冲去。

“晨晨！”

身后传来奶奶的哭喊，像无形的枷锁拴住了他疾行的脚步。他的内心对他说，快回去扶奶奶啊！快回去向她道歉啊！快去告诉她自己再也不磕药了！再也不磕药了！

“立志行善由得我，行出来却由不得我。”

使徒保罗的话豁然间从脑海中蹦出。

朱念晨此刻何不是如此？他的心中是多么渴望能转身抱住奶奶，对天发誓与毒品一刀两断，可他的身体却如与意识分家般不受控制的寻觅毒品。

毒品仿佛是盛开在地狱的魔花，散发出迷魂却致命的香气，无时无刻的勾引着他。身体里猛烈的驱动力扯断了最后一根理性的弦，朱念晨嘶喊着猛足劲儿冲出门外。

“晨晨！晨晨！晨晨！晨…咳咳”

倒在地上的沈月娥喊破了嗓子，却是徒劳无功，只能无助的望着朱念晨的一抹背影。

在朱念晨的视角中，有无数的黑色鬼爪从门外伸进来抓住了他，他的灵魂被绑在身体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拖出门外。

一楼层有户人家打开了门，从里面走出个人来，正好撞见朱念晨只穿着条短裤跪在楼梯口，一边大哭一边翻垃圾。那人以为遇见了疯子，吓得赶紧退回屋里，“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现在的朱念晨简直像极了在垃圾堆里寻觅食物的流浪狗，他把一时解不开的塑料袋撕成了碎片，从散发出臭气的垃圾里寻找着他迷恋的那丝药香。

终于，在成堆的脏物中他找到了染上污渍的铁盒，好比一个将死之人找到了救命神药，他急不可待的注射药物，躺在垃圾中享受升入天堂般的快乐。

痛苦、挣扎、懊悔、羞愧，都被吞没在这无极快感中。

*

沈月娥身体还算壮实，被孙子推倒摔了一跤，自己还能勉强爬起来。她扶着腰，佝着背，一拐一拐的走到沙发前坐下。

以前那么懂事的孙子，如今却变成了这样，想到这儿，沈月娥不禁痛哭流涕。

泪眼模糊间，看到朱念晨耷拉着脑袋，颤颤巍巍的从门外进来。

“晨…”

她还没来及开口，朱念晨突然驰步而来，“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

他抬起手，对着自己的右脸就是狠狠一个耳光，接着对着左脸又是一个，耳光一个接一个落下，一声比一声响亮。朱念晨对自己毫不手软，打上去的每一巴掌都是实的，几巴掌下去，嘴角很快流出了鲜血。

“让我下地狱！让我下地狱！让我下地狱！”

“别打了！别打了！”

沈月娥流着泪，扑上前，死死拽住朱念晨的手。

朱念晨再也绷不住了，他一把抱住沈月娥，哭的泣不成声。

“奶奶，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