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悔

顾清棠病的缘故，陆九朝不敢多耽误。早上辞别老伯一家就重新启程。

因为旧事的缘故，马车上氛围好了许多。

顾清棠面色相较前些在阴山上的日子，不知好了多少。

越临近棠山，陆九朝心里却多了怯意。

他已经历尽艰苦走到现在，每一次回头都是钻骨锥心的痛，每一个故人，每一场旧景，都昭示着他再也回不去。

他为什么难过，是因为想回到过去。

被欺侮，四处逃窜的那段日子里，他想着有朝一日成了天下第一，过的必定风光无限。

先杀了天下人，再把顾清棠囚禁起来，让他看尽天下苦楚却无能为力。

但真到了这时，才发现春秋大梦不可掺杂细枝末节。

若是要杀尽天下人，那老伯一家呢，那尚阳镇呢。若是要他受尽苦楚，那他的心呢，是否真的就舍得。

答案都是不能。

如今脑子里再也没有冒出过那样的想法，尽管如今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但他不愿让事情更坏下去。

他望着仍有些病恹恹的顾清棠。

忽然记起儿时他们抓到一个小贼，模样十二三岁。以偷盗为生。

顾清棠不嫌他身上污脏，摸了摸他发顶，不顾尚阳镇人拒绝反倒给了他几两银子放他走了。

他那时是怎么说的。

“你犯错，但人生长长，总归是来得及好好过的。”

那我呢？

师父，你是否愿意，也让我重头来过。

悔意滔天而来，似灭顶之灾。

人生最怕悔。悔意似淡火星子，一路蔓延，将人烧毁的体无完肤。

他的悔，折现在往事中。

慢慢剖开他坚硬的外壳，露出内里的柔软，被滔天大火烧的体无完肤。

只有身边人温暖的手心，方唤得起些许温存。

陆九朝握着顾清棠掌心，心里得到短暂的宽慰。

顾清棠望向陆九朝，后腰的蛊虫蚀肉之痛已经渐成习惯，痛得有些麻木，倒也不像起初那般无法忍受。

“怎么了？”

陆九朝轻轻摇摇头。

路遥车马慢，也不过三日。

到了棠山到时候是个光景很好的午后。

日光暖暖撒向山间，顾清棠说要走上山。陆九朝心里担心但也拗不过。

顾清棠缓步走着，陆九朝始终立于他身后半个身位，怕他累了倒下没有依托。

日光浅浅，棠山之上万物都没变，万物又复苏，神仙住下的地方，太阳也偏爱。

真的回到从前屋院，陆九朝却是久久不敢进入。

顾清棠转身唤他。

陆九朝才垂着眸入了屋子。

此行，阴山上的木头人全被隔在山下了。

陆九朝也没什么时间难受，还得把屋子收拾出来。

给顾清棠收拾下一处可以休息的地方。陆九朝用发结扎起黑发。

广袍早被褪下，盖在顾清棠腿弯。

这样一收拾，与那些年的陆九朝更像了。唯一不同的，就是赤红的眸子。

顾清棠嗅着窗外山风带来的山间气息，身体与精神都舒适许多。

他嗅见，青草冒芽，花枝乱颤，溪水叮咚。

“我想出去走走。”他对忙碌的少年道。

陆九朝累的满头大汗，好久没这么收拾过东西。

闻言转身，袖口擦了擦额间的汗。将细碎鬓发向上撩了撩。

“啊？没听见。”

顾清棠看见他这副憨模样，忍俊不禁笑出来。桃花眸弯汇一汪春水，流入少年心间。

陆九朝愣了几秒钟方才回神，在阴山上什么混蛋事都做的出来。可现在一切都变了个样，重游旧地，心也似从前。反倒一个笑，就让陆九朝方寸大乱。

顾清棠浅浅笑着，慢慢启唇。“我说，我想出去走走，看看棠山。”

陆九朝点了点头。“知道了，早点回来。上药。”

陆九朝逃一般扭过头用收拾家务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