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梦】初秋.退养

初秋的雨下得格外清冷寂寥。

简沂舟站在那座熟悉的建筑前，冷恹到近乎暴戾。

他被杨吟岁从这里领走，又被杨吟岁退回到这里，这种让他觉得自己如同不合格快递的感觉，让他恨不得找个地方好好把别人压着秒一顿。

他都懒得站到躲雨蓬下遮雨。

……倒不如淋透一点比较清醒。

他满不在意地懒懒回眸，看着建筑里杨吟岁冷漠地在各种大小纸张上签字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陌生什么，真是有病。”简沂舟被自己的想法给讽刺到了，忍不住自嘲，“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一番思想权衡之后，简沂舟思索了一下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他很识趣地站到了遮雨棚下，不过依刚才的雨势，淋了那么久，自己就算运气再好，身上的水量也绝对好看不到哪儿去。

身后一阵毫不掩饰的脚步传来，带着漫不经心的挑衅，连鞋底和地面发出的响动都极其冷淡平静，好像本就该这样。

简沂舟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谁。

那个穿着简白衬衫的少年看上去17岁左右，侧脸线条收得极其完美。映着冷白的灯光瞥眼过来，就像是染了惊鸿。

简沂舟没空欣赏，低头，掏手机，输密码，解锁，打开某视频软件打发似的无心翻着，全然不在意满屏秋水和右上角那岌岌可危的百分之一电量。

和那高挑少年极搭的声音带着玩味和打趣裹挟着风传进简祈念耳中。

“别在雨里看手机，对手机不好。”

身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袭击似的穿过简祈念的颈窝旁拿过他的手机，玩笑似的在他眼前晃了晃，挑衅地勾到了自己手里。

简沂舟被这人惹得有点烦，皱眉冷声道：“还我。”

“都没电了，拿着跟没拿一样，也不知道你那么急着要干什么。”

简沂舟才懒得理他，浅浅从他手里一抽：“白矜漾，就你妈现在签那些东西，只要一落笔我就跟你没关系了。你是不是有点自觉，求我接下来别记你的仇，不然哪天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你做掉？”

“我会怕你？您还真是想多了。”刚才还站在杨吟岁旁边冷淡垂眸的白矜漾此时一脸嚣张模样，扬手在简沂舟耳边打了个响指，“你也说了，一落笔你名字就从我家户口本上卸下去了，约个架不会算我家暴的，你放心。”

这人懒洋洋气他的样子实在欠抽，看得简沂舟牙痒痒，但他没好说什么，冷冷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滚”。

白矜漾“啧”了一声，恢复了平时在外面见人的那副好学生德行。

简沂舟不禁感叹，变脸也是一项技术。

简沂舟早就被浇了个透，这雨的含金量也不少，都这么久了还没有一点儿要干的迹象。蓄水的纯白衣摆随便捏两下，水都会浸润而出。

“全湿了……”白矜漾提起他的衣角晃了晃，“我只能帮你祈祷不会烧到四十度。”

留下一句嘲讽的话向前走。

“多管什么闲事，你家开的吗？”简沂舟顺嘴怼回去，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错乱的逻辑。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种生活马上要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有点可惜。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了一个安定的居所，还是失去了原有家的那份本就若有若无的、聊胜于无的温馨。

算了。

简祈念叹口气，淡淡地朝着杨吟岁走来的方向一瞥。

杨吟岁可能早就编排好了说辞，说模板般的道别语都比常人井井有条得多：“小简，你离开了之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戒骄戒躁……”

“好好在外面浪着，最好是把我浪死，别再回来找你们一点儿麻烦。”简沂舟满心烦躁，跟白矜漾嘲讽的那点不知道好坏的心情全被眼下这几个字败没了，“我知道了，最好是不要再见了，真的很感谢你们对我的淳淳教诲，我在哪里都会很感激你们的，就这样，祝你们过得愉快。”

一长串连贯的话语烂熟于心地脱口而出，曾经重复过千百次的话语在对上白矜漾不屑一顾的淡泊眼神后，成功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少年的眸光清透辽远，即使带着不屑也好看得让人心意缭乱。

挺好看的，长得还行。

……我在想什么。

简沂舟抬手，按住下垂的唇角，让自己看起来好歹正常一点，不会被别人误会成一个神经病。

另一只手的指尖无意间已深深陷入掌心，从小到大受过无数伤的简沂舟自然是没什么感觉，顶多就是回去消个毒。

又突然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短暂偏头笑了一下，觉得不消毒也没什么事儿。

白矜漾看不到的地方已被那人攥得鲜血淋漓。

他一挑眉，晃了晃头上不断下落的水线，白皙的脸上净是冷漠。

短短愣神间，杨吟岁已经冷静而淡漠地留给他一个背影。白矜漾跟在她身边，眉眼轮廓锋利。

趁着杨吟岁不注意，白安意侧过眸子，冲着他的方向轻眨下眼，勾起一丝疏离的亲近。

“啧。”

简沂舟无可奈何，冲着他的方向比了个中指。

什么好看，都是假象，这人的本质果然还是欠打吧。

简沂舟都懒得管，看了看显示还有20秒自动息屏的手机，只觉得一阵眩晕。

该死，不会真发烧了吧……

……借他吉言。

趁着周围没什么人，他强忍着那股晃到想吐的眩晕，把手伸进口袋，掏了两下，摸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扔进嘴里。

哦，蓝莓味的。

挺甜。

甜得发涩。

他到底说来也是寄人篱下这么久，没理由觉得命运对他不公什么的。

命运本来就是不公的。

他无处可去，站在满目淋漓的大雨前冷漠注视着这不堪的现实。

于是他果决回眸，装出那副长久以来的职业假笑，一歪头装出乖巧好学生的样子问后面那个年龄不下30的接待员：“你好姐姐，请问哪里可以借到充电宝？”

他站在充电宝桩前，用旁边的临时接口充电扫码，充电宝随着指令弹出一个。

他把接头插入手机充电口，按开机键开了机，顺手打开拨号，翻了翻通讯录，冲着最熟悉的那个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很快就被人接起。

然而对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简沂舟淡漠的声音打断。

“喂，同志，”简沂舟假笑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一般，连客套都懒得多说一句就切入正题，“有空没？借您吉言，我在民政局门口，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