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谁心慌了？

到主堂时，内里已是摆好的排场，不知等了她多久，孟喻知道自己是该摆架子的，所以并不为此愧疚，反而面色如常的走进去，对着一堂人笑道：“几位当家的盛情，我代我主家受此礼待，实在愧不敢当。”

赵玺成坐在上方，身旁是面色有些不对劲的魏三，他站起身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管事一路辛劳，我鹰岭山是作为东道主，不过请管事来吃肉喝酒暖身而已，山上条件有限，管事不嫌弃就好，您二位快请坐吧。”

他显得十分有礼，说话也中听，孟喻不再推脱，同护卫一同落座了。

宴席的最初，是赵玺成挑了些话题同孟喻二人闲谈，从鹰岭山的一些特产，到他在天津认识的生意人，再到眼下的局势。

说到这里时，孟喻道：“二当家说这些我就不太能听懂了，我并不像二当家知道的这样多，是主家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其余的都不晓得。”

她说完抬手向赵玺成遥遥敬了一杯酒，道：“二当家如此好客，倒叫我有些不安，我头次管这条路上，并没听说鹰岭山是这么个规矩，”她将手里酒杯举的更高些，笑道，“若是二当家有什么事要说，便不要藏着掖着了。”

她的眼睛轻飘飘掠过魏三，魏三立刻感受到，不由得身子僵了一秒。

赵玺成也没想到她这样发问，悬在心中的疑问不由得更大了，他先是喝下了那杯敬酒，然后侧首看了一眼魏三。

若是魏三真和林家有什么，林家人席间合该避重就轻才是，怎么还自提重点？难不成是魏三和林家没谈拢？

“管事多虑了，是今年山上新得了上好的皮货，我想着送些给林老爷和几位少爷小姐，一路上不免劳烦管事，便先来宴请管事以表心意了。”

“二当家这是何必，以往这条路都有主家二少爷亲自来押，主家的商队更是每隔一月必经一次，偏这次换了我来押您便宴请了，怎得？是我太过好运了？”她眸中含笑，却渗出一丝寒意来，“若叫我主家知道，岂非以为我一小小下属与山匪勾结，未免盘点货物时将纰漏都算到我头上。”

“再说，您就不能等下月二少爷来了？”

赵玺成又斟了一杯酒，酝酿着说辞。

“往常商队只是经过，不曾在此歇脚。”他这话说的缓慢，“一来，贸然请林二少爷赏光来寒舍，怕耽误了少爷的行程，二来，寒舍饭食条件实在有限，恐怕不能让二少爷满意，自然就不敢宴请了。”

赵玺成勉强答完，便立刻抢过话语权，发问道：“话说回来，商队停在山脚下我也没料到，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一句，总算问到了正题。

魏三心虚的抬眼看了看下面坐着的女子，一仰头，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哦，这件事啊。”孟喻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商队中诸位，在前半段路着实辛苦，我原在三少爷手下做事，第一次当二少爷的差，不好叫他的手下太过辛劳了，正巧鹰岭山下雪，路也不好走，我便顺势在此修养整顿两日。”

“二当家倒细心，竟也体谅我辛苦般请我喝酒来了。”

赵玺成读出了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抬手喊了人把烤肉送上来，又说道：“什么体谅，原是我没定好日子，早知商队今早动身，我前儿个晚上便该宴你全商队的弟兄。”

孟喻听了这话，“扑哧”乐了出来，“赵二当家真是大度，不过这请的人太多，也要问你山上大当家的意思啊，二当家这话说的，好像说了便能定下来似的。”

她夹了一块烤肉送入嘴中，最原始的肉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她确是许久没吃到什么可口的饭食了，一时间舒服的五脏六腑都流过一股暖意来，不过她是不会因为小小一块烤肉丧失思考的，她只是轻轻眯了眯眼睛，然后问道：“既然说到这儿，我也是好奇，今儿这宴，大当家怎么不在？难不成我身份低微，见不得大当家吗？”

这时，坐在赵玺成下首的李富开了口，“管事的有所不知，咱们大当家病了，山上都是二当家在管着的，若不是大当家确实精神不好，肯定也是要一同来喝酒热闹的！”

土匪圈子里，并不像山下所谓的文明之地一样阶级分明，虽然也要分三六九等，但大家都进得了厅，喝得上酒，只是有头有脸些的坐的位置就靠近中心，没什么存在感的，就在外围了。

所以李富这般看似没规矩的抢在当家的之前说话，也不算大事。

孟喻垂下眼眸，她的脸颊因为喝了几杯酒微微发红，人也显得柔弱和娇羞起来。

“那二当家还真是辛苦啊，我瞧着三当家一句话也没说，还以为凡事都是三当家操持的，是累坏了呢。”

这话乍一听也没什么，可正在大当家弥留之际，争位迫在眉睫，再听她这话，不由得像把小刀子在划赵玺成的心了。

连旁边的魏三也是一愣。

他原以为今日这局是赵玺成叫他向林家认罪求饶的，可这位林家管事却对劫货一事只字不提，仿佛无事发生。

可他自己能当无事发生吗？他明明记得林家商队的火烛，记得有人捂住了他的嘴，记得自己在牛棚中醒来，可林家为什么不认呢！

他很想问一句“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可当众人目光汇聚在他身上时，这位一向口无遮拦的三当家竟换了个人一样，规规矩矩的回了句，“我前几天病了，还没好。”

赵玺成这才从他身上收回目光。

孟喻却没再开口说话了。

过了不一会儿，忽然从外头进来了个人，急着跑到了赵玺成身边，附耳讲话。

不知是说了什么，赵玺成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他的手渐握成拳，关节也微微发白。不多时，他扯出一抹笑来维持得体，对孟喻说：“管事，我有点事情要处理，先失陪了。”随后他重重拍了下魏三的肩膀，“三兄弟替我陪好管事的。”

他走后，孟喻就一直在剥栗子，魏三坐上头喝闷酒，不敢开口讲话，一屋子兄弟喝酒也就不敢太热闹，她才不管这些，拿着小钳子把栗子壳撬开，里头栗子肉被炒的热乎乎的，放进嘴里一咬便又软又粉的碎掉，甜味瞬间在舌尖上占领高地，刺激的人精神愉悦。

“来，你也吃些。”她分了几个给身边的护卫。

护卫没有推脱，拿过栗子放进嘴里，同时垂眸悄声问道：“您有把握吗？”

“试试吧。”她说罢抬头看着四周饮酒欢笑的土匪们，勾出一丝笑来，“好戏马上就会开场了。”

当孟喻剥好最后一颗栗子时，突然有几个人跑了进来，嘴中念着：“大当家来了！大当家来了！”

此话一出，满堂人都没了声音，屏气凝神的坐好，向门口张望。

不多时，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传来，曹大当家被人扶着，缓缓走进了正堂，与此同时，一屋子人都站了起来，恭敬的说着：“见过大当家。”

孟喻随着众人站起，在曹大当家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时，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鄙人是林家商队的管事，应邀而来，能见到大当家，是鄙人的荣幸。”

曹大当家走到她面前停下了脚步，眼睛又落在她身后护卫上看了一眼，才同她说道：“管事远道而来，本该好好款待，奈何眼下山上出了事情……”他说着，剜了魏三一眼，吓得魏三立刻低下头，“只怕要让管事看笑话了。”

他说罢，缓缓走到上面魏三旁边，猛的一脚狠狠踢到魏三的腿上。

“哎呦！”魏三被踹的跪在了地上，连连求饶道：“大哥、大哥！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曹大当家眯起眼睛，“那你的人，为何到了后山的马当家屋里！”

“马当家？”魏三一愣，随即哭丧着脸道：“我不知道、真不知道！自从前几天下了山，我就再也没看见跟我一起下山的人了！”

“下山？你他妈还私自带人下山？”曹大当家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好几度，他指着魏三，气得又踹了几脚。

“你下山去干什么！”

“咳咳……我……我……”魏三被踹的咳了半晌，然后心虚的看了孟喻一眼，一咬牙，道：“我下山劫货去了！”

“劫货？”站在下面的孟喻突然开口了，她一脸惊讶，问道：“什么劫货？三当家难道是要劫我林家的货？”

此话一出，曹大当家也惊了，他那本就严肃的脸被气的发白，“你……你……”他一口气没顺过来，不由得往后仰了些，立刻被人扶着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