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金陵第一女子中学

他在湖边站了有一会儿了，其实早发现了他们，但看他们聊得正欢，自己作为长辈，过去怕是会扰了他们的兴致，便想着只在湖边略站站就离开。

但既然被发现了，他也没什么理由不过去瞧瞧。

“这是我叔叔，现在是军队里的少校！”齐濂益很是自豪的介绍，等季钟年走到了面前，他也同样用自豪的语气介绍起孟喻来。

“林小姐，你好。”季钟年主动开口道。

“您好啊齐少校！”孟喻笑着回礼道。

她话音刚落，就见齐濂益转头懊悔的看向自己，身边何子臻也一脸尴尬的神情拍了拍她的胳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对面的男子带着笑意说：“我姓季，林小姐，我随了我母亲的姓氏。”

这下孟喻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是这幅表现了。

“不好意思，季少校。”她有些脸红，仿佛很不好意思，然后她转身从桌上拿了一块点心，“您吃块点心吧，就当我赔罪啦！”

拿齐家的东西赔礼给齐家的人，季钟年觉得这位林小姐有些呆呆的，好像和他所熟知的林家人的气质不太一样。

他接过了点心放在手里，然后说：“好。”

齐濂益紧接着问道：“叔叔你在湖边干什么呢？你心情不好吗？”

季钟年摇摇头，“没什么，来吹吹风。”

孟喻觉得，这位季少校，真是个性子很温和的军官。

季钟年走后，齐濂益和何子臻一起谈起他来。

“我祖母是年纪很大了才怀了我叔叔，所以他比我爹小很多，祖母也因为生叔叔难产去世了……总之，叔叔这些年过的也挺苦的，祖父一个人养家，没时间照顾他，后来我爹又总是出去打仗，说他是自己长起来的也不为过。”齐濂益言语间表现出一股怜悯。

何子臻补充道：“季少校因为随母姓，所以军队里的人并不知道他和齐中将的关系，一路走到现在完全是自己闯出来的，齐中校不管他的事。”

孟喻疑惑：“是齐中将想磨炼他？”

齐濂益摇头，“才不是，我爹根本不想让叔叔参军，是叔叔偏要去，他们大吵了一架，我爹生气了，就说以后他在军队里是生是死一概不管。”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是不是挺过分的？我也觉得我爹这么说挺过分的，我猜他肯定很后悔。”

“但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叔叔比较厉害，还活的好好的还做了少校，和我爹的关系也就缓和了很多，不过这几年他们又有新的矛盾点了。”

“是什么？”

齐濂益探过身子，小声的说道：“结婚啊。”

何子臻问道：“是季叔叔一直没看上的女人吗？”

齐濂益叹了口气，“从前是这样的，后来他进部队，适龄的别家小姐也都纷纷结婚了，现在回来了，倒也是有还没结婚的女人贴过来，但叔叔忙着公务，没心情谈情说爱，他今年二十七，再过几年三十岁，哪里还会有未婚的女人可相看？我爹为他愁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孟喻点了点头。

“对了林姐姐，你还没说要不要晚上和我一起去看我姐姐的演出呢！”

齐濂益捡回了之前的话题，孟喻同意后更是喜上眉梢，作为齐濂益的好友，何子臻也会一同前往，几个人又叽叽喳喳的商量着晚上怎么过去，决定好了，何子臻孟喻两个便笑着同齐濂益作别。

“晚上见！”孟喻跳下车时，也这样同何子臻作别，见何子臻朝她挥手，就转身朝家里走去。

“孟喻！”何子臻突然叫了她一声。

孟喻不明所以的转过头。

他看着女孩的脸，笑着说：“明天我还带你去吃好吃的。”

孟喻听完，一脸期待的点点头，然后走进了家门。

车上，何子臻愣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车子随即离开了孟喻的家。

路边有个小童指着那车同伙伴赞叹道：“这车多气派啊！”

然后只听见“哇、哇”的声音从一旁的大树上传来。

“那儿有乌鸦！”他皱起眉头“要有不好的事儿发生了……”

两个小童像怕坏事追上自己一般，飞快的跑出了这条街道。

孟喻确实很好奇女中里是什么样子，在天津的时候爷爷会请教会的修女和一些教书先生来为她讲课，但她的学习重心并不是普通学业，所以这样的学习也只是占一小部分。

上午在齐家时，齐濂益提到除了参演话剧的学生，其他人在比赛正式开始之前还是要正常上课的，孟喻于是提出想要早过去一些看看学生们是如何上课的，齐濂益很痛快地答应了，所以夕阳刚刚出现的时候，几个人就到了齐小姐所就读的女中。

“金陵第一女子中学。”孟喻小声念道。

走在最前面的齐濂益见她对着学校的牌匾愣神，忙唤了一声，“林姐姐，我们进去吧。”

不知道齐濂益做了什么安排，竟然有一位学校的老师带着他们游览校园，何子臻知道她对女中的兴趣，遂拉住齐濂益，好让孟喻走在最前面，跟在老师身旁，有什么想问的也更方便问，而他们两个就默默跟在后头。

“要说这座教学楼，是几位好心人一起捐赠的，他们不肯透露身份，只说让我们安心办学，我们真是有无数的感谢想要说。”在孟喻赞叹整洁明亮的教室时，老师这样说道。

孟喻晃了晃神，“这世道，原来真有这样付出不计回报的人啊。”

看多了明码标价和利益驱使下的帮助，孟喻还以为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人，早在世间灭绝了，然而在这所寄托无数乱世女子梦想和希望的女中，居然有人真的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浇灌鲜花。

老师说到此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动容：“初时，来学校的女孩并不多，世道又乱，隔三岔五就有卫兵进来搜人，砸东砸西的，多亏了齐中将，”她说着看了一眼齐濂益，“齐中将将自家千金送到这里上学，那些当兵的才有了忌惮，看在中将的面子上学校才维持了安定，算是在南京站稳了脚跟。”

原来齐家和女中还有这层渊源。

“林小姐，这里就是我们二年级的教室了，这节是国文课。”

孟喻悄悄透过窗子往里看，只见那间教室里差不多有二十几个女孩，都穿着统一的杏色袄襟、蓝色布裙，她们有些人留着短发，有些扎了马尾或是麻花辫，总之，无论是什么发型，都是干净利落的款式，没有人散发，她们的桌上有课本和钢笔，教课的女老师也拿着同样的课本站在教室前方，她身后的黑板上是密密麻麻的板书，孟喻仔细看了很久，才依稀认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一句。

几个人又上了一层楼，参观了三年级学生的算术课和兴趣小组的讨论。

“那一年级学生呢？”

老师从窗户处指了指教学楼后身的礼堂，“一年级学生课程比较轻松，下午就都去布置比赛场地了，我这就带几位去看看。”

礼堂是一座尖顶建筑，大小适中，大门是木质的，刷了朱红色的漆，门两侧的墙上还按了两个欧式的壁灯，礼堂旁边种着几颗香樟树，已经发了新芽。

孟喻一行人还未进入礼堂，便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和说话声，推开门，果然是女孩们一边打扫卫生，一边搬道具，配合默契、热闹非凡的景象。

“荀老师！”眼尖的女学生看到了门口来人，欢快的打了招呼。

荀老师点点头，说道：“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在舞台上扫地的女孩笑着回答：“马上就都收拾好了，就等她们演员了！”

另外有几个好奇的女学生凑到荀老师身边来，不住的打探着孟喻，问道：“荀老师，这位是我们的新同学吗？”

“这位是天津来的林小姐，来看你们比赛的。”荀老师介绍道。

几个女孩一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立刻嘘了声。

还是孟喻向前走了一步，伸出了手：“我叫林孟喻，你们好！”，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眼神明亮。

女学生们见她如此，也放下戒心，其中一个同她握手，“林小姐您好，我叫贺泠，我是这里的三年级学生！”

听到这个名字，本来与何子臻在后面聊天的齐濂益凑上来，笑着说道：“贺泠姐你也在啊，我姐姐她们呢？”

“你姐姐她们演员在后台装扮，我没什么事儿就出来和一年级的学妹一起打扫卫生啦！”

“贺泠同学，你既然不是参演人员，怎么会在这里？”荀老师问道。

贺泠骄傲的掐着腰，笑着说：“我虽然不是演员，但我是编剧加导演啊！我当然要在这里啦！”

说这话时，她眼睛里坠满了星星一般，亮晶晶的，她梳着低马尾，额前的发丝被风吹动，孟喻觉得，虽然她也穿着学生装，但莫名其妙的有了一股豪迈之气。

孟喻对贺泠导演的这出戏，有了很大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