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谷毁、封山、非管局

第2章谷毁、封山、非管局

改装过的越野车可以容纳八个人，车头大灯一开，前方五米尽可看清楚。

这里果真是个偏僻的山沟沟，夜里阴森可怖的紧。

齐翟在前面开车。

宋舒在副驾驶对着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带着耳机时不时说上两句话，听内容是在汇报情况。他完全沉浸在工作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殷舒黎抓着则灵手腕，靠在车窗上假寐。苗桑坐在则灵对面，目光火热的黏着则灵。

“则灵大人，寨史里说您出生的时候万蝶谷百花齐放万蝶振翅，那场面恢宏的很！真的假的？”苗桑显然有很多问题想问，只是见到偶像的兴奋冲昏了他本就不怎么机灵的大脑，第一个问题就向则灵展示了现世人类智商的参差。

齐翟在驾驶座翻了个白眼，没等他嘲讽，则灵温和的声音就响起来。

“我确实在万蝶谷出生，听娘亲与爹爹说起过那日的奇观。”则灵被人捏着手腕也没有丝毫的恼怒，一副生来就没有脾气的神仙模样。

苗桑也终于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怎样愚蠢的问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咧嘴憨笑。

则灵顿了顿，忍了忍，最终阖了眼不忍再看。

好好的孩子，长着挺漂亮一张脸，怎么能做出这么傻的表情呢？

苗桑却以为是则灵觉得他蠢笨，急忙解释道：“我只是听春婆婆说过太想亲眼看一看了！”

则灵因为他的话疑惑：“万蝶谷在春末夏初的盛季也会有那副光景，你不曾见过吗？”

在他的时代，寨子里成年的孩子都要在盛季到万蝶谷走一遭，受大巫祭司教导点化，明白万物生机的可贵。

说到这里苗桑的情绪低沉下去。

“万蝶谷……早就毁了。”

则灵重复：“毁了？”

苗桑紧抿着唇，眼眶里有眼泪在打转。最终没忍住泪水，在老祖宗面前嚎啕大哭。

“毁了！万蝶谷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蝴蝶！没有鲜花！只有大片大片的焦土！”

则灵僵硬着身体，手足无措的看着苗桑。惊慌下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做出反应。

“阿黎！他哭了！怎么办呀！”则灵反手握住了殷舒黎捏在他手腕的手。

殷舒黎悠悠睁开眼，视线与后视镜中齐翟探究的视线对上。

该问清楚。

——这种非同寻常的信赖与亲昵。

殷舒黎捏了捏眉心，只觉得苗桑的哭声实在聒噪，烦躁的低声呵斥：“哭什么哭！丢人！”

苗桑的嚎啕大哭一下子变成了抽抽噎噎。

见上司还盯着自己，委屈的解释：“哭的太狠了，收不住。”

殷舒黎转头去看则灵，质问的话在看到他那清澈的不加掩饰的信任目光时再说不出口。

半晌，他挫败的叹了口气，转头继续靠着车窗假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齐翟无语的同时心如止水，虽然难以置信，但是在意料之中。

自己老大对上这个才从土里爬出来的老祖宗就跟中蛊了一样。

等等！蛊？齐翟眼前一亮，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则灵是初代巫蛊师，巫蛊双修会下蛊再正常不过了！一定是他对老大下蛊了！

齐翟对自己的猜想深信不疑，他透过后视镜狠狠地瞪了则灵一眼。

“不要做多余的事！不然回局里有你好果子吃！”齐翟气势汹汹的放狠话。

苗桑第一个不满意，红着眼眶凶巴巴：“你吃枪子了？对我祖宗尊敬点！”

“闭嘴！局里规定你不要忘了！”齐翟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大好人，是车厢里唯一的清醒人。

所以哪怕看到上司皱着眉黑着脸瞪自己也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我这是在帮你！齐翟鼓了鼓腮帮子。等回到局里找人解了蛊老大会感谢自己的！

齐翟喜滋滋的想，心情愉悦的甚至想吹个口哨。

不过他憋住了，局里有规定，来去尽量低调，不要发出声响。

则灵被他凶的一愣，垂下头不再言语。

他从来没有被放在对立面这么严厉的呵斥过。回寨子之前大家宠爱他，回寨子之后大家敬爱他，游历时大家感激他……

则灵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是不该存在之人。这一回没有人会宠爱他敬爱他感激他，他们只会畏惧他厌恶他远离他。

则灵垂着眼睛看着殷舒黎捏着自己手腕的手，茫然无措。

殷舒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着稚鹿一样乖顺的则灵，莫名不爽。他下意识觉得，眼前这个人应当被众人拥簇，被世人敬爱，应该高坐莲台，受尽香火福予。

“我在这里你瞎操什么心，好好开你的车。”殷舒黎语气懒洋洋带着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出来的警告。

齐翟撇撇嘴。回局里解了你的蛊就该你谢谢我了！

殷舒黎凶完齐翟就阖上眼眸，好像单纯是被齐翟吵到了。

他在眼皮的缝隙里看见则灵微微抬头，小心翼翼的拿余光瞥他。

殷舒黎情不自禁的弯了一下嘴角，手指动了动，有种想要摸摸则灵脑袋的欲望。

殷舒黎发觉自己想法的时候一愣，嘴角狠狠压下去。

他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儿。

但他没有往则灵对他下蛊这方面想，他下意识忽略了这种可能性。

不过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

夜越发的沉，月亮几次三番从云层中探出头，吝啬的扔下几缕惨白月光又懈怠的躲回云里去。

则灵快要睡着的时候，车子停下来。

“到了。”齐翟说。

则灵猛的惊醒，惊弓之鸟一样，还是殷舒黎同一时间安抚的顺了顺他的背才定下神。

则灵对殷舒黎笑了笑。

殷舒黎冷着脸没反应，内心奇怪不已，自己怎么就那么顺手呢？

就好像……就好像这个动作自己已经做过了无数遍，不需要反应下意识就会做出来。

门口的守着的是一只一千五百岁的玄龟，远远看见人来，就迎出来。

“回来了。”玄龟慢悠悠的和走在最前面的齐翟打招呼，“带回什么没有？”

齐翟想着待会儿找医疗部的人给殷舒黎看一看，囫囵回应：“带回了个人。”

玄龟正要问，就看见局里叫人闻风丧胆的冷面魔王拉着一个人的手走过来。

那身姿，那打扮，那面容。

玄龟一反常态的快步上前，叫想着事的齐翟都忍不住分神担心他会不会闪了腰。

玄龟弯腰一拜，语带感慨：“则灵大人，暌违日久！”

落后的宋舒缓了脚步，这只老龟曾经是须弥山的镇门兽，须弥山封山锁门之后也不曾离开。他师爷不想让这老龟整日在山脚下无所事事，就带来了非自然事物管理局，让他在这里守门。

这只老龟，竟也与这位老祖宗熟识？

宋舒心中那个关于两个则灵是同一个人的猜想越发肯定。

则灵明显愣住了，他细细打量玄龟许久，忽的一笑。

“怎么换地方了？须弥山缺你一口饭吃吗？”

玄龟憨厚一笑，挠了挠头：“您有所不知，江渝小大人下山之后庭岚大人就封了山，谁人也叫不开。我守着一座不待客的山终日无所事事，就换地方啦！”

“封山？”则灵又露出那个仿佛做错了什么事的惊慌，“为何封山？”

玄龟摇头：“这我也不知。您的名字上了祠堂名谱之后数月山上都冷清的很。没您带着，江渝小大人也歇了下山的心思，庭岚大人更是半步不离山巅。”

玄龟唏嘘不已。

即便是再蠢笨的人，听到这里也该明白点什么了。

宋舒缓步上前，看着则灵的眼睛，用肯定的语气说：“您，就是五代弟子则灵，对吧。”

则灵看着这个小后代：“本来还打算瞒着呢。”

宋舒想问为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问。

山史对这位五代弟子的记录只有寥寥数字：五代弟子则灵，父母不详，生辰八字不详，周岁抱养门中，三岁正式拜师，天赋极佳。

更多的了解来自于四代与六代的手记。

在四代老祖赵庭岚的手记中，他的宝贝徒儿满满——满满应该是这位五代老祖的小名。自幼乖巧，长大了更是体贴入微，总之哪哪都好。

六代老祖江渝的手记更不得了，满篇都在吹嘘自己的师父多么厉害多么温柔。明明这位师父只教导了他五年，却在他的手记中存在了一辈子。

江渝老祖最后一篇手记是在病中写下的，他说此生所行皆坦途，无怨无悔本该无憾，只是病中总是回想起当年被师父抱在膝上的时光，实在难忘。于是人生路到了尽头，终究不得圆满。

“罢了，您该是有自己的理由，我不多问。”宋舒叹了口气。

则灵窘迫的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

须弥山一脉单传，只要收了弟子，势必是那一代的领头人物。虽然不排除须弥山中途落魄的可能性，但是这种可能性太小，几乎可以排除不记。

他又是初代巫蛊师，几方身份纠缠之下，一定会引来诸多麻烦。

他最怕麻烦了。

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被自家的小乌龟给坑一把。

则灵皱着鼻子，愤愤剜了玄龟一眼。

玄龟与则灵熟识时年纪尚小，两人是狼狈为奸多时，如今则灵一个眼神横过来，玄龟立马就明白坏了则灵的打算。

于是玄龟露出了和则灵同款的讪笑，缩回去开权限放几人进去，十分积极的送客。

“夜里凉，诸位快进去吧！”

殷舒黎冷眼旁观三人纠缠叙旧已经耗完了耐心，当即扯了则灵手腕进去。

玄龟在他动作间瞥见了则灵的腕子，殷舒黎手掌周围红了一大片，看着极骇人，可想而知手掌下，该是青肿了。

“诶诶诶！”玄龟心疼的喊，“殷组长手下可轻着点吧！我家则灵大人娇贵的很！禁不住您那个握法！”

殷舒黎嗤之以鼻，一个男人，能有多娇贵？

所以他后来发现则灵的手腕被他捏肿了，还得眼巴巴上赶着给人上药。

不过这些后话，当前最重要的，是带则灵登记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