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检查、虾米、前世今生

“我去！则灵大人可是我嫡亲的老祖宗！”苗桑红着脸梗着脖子大声理论。

宋舒推了推眼镜，严谨道：“若论嫡亲，我们须弥山一脉单传，则灵大人是我正儿八经的老祖，应该我带着去。”

有了苗桑对比，宋舒可太斯文了。

“而且，我本来就是资料科的，由我来最合适。”宋舒有理有据。

齐翟头疼的捏着眉骨，好不容易把人带回来，本来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又因为谁带则灵去登记这个问题吵闹起来。

还真是个祸害，跟祸乱江山的狐狸精似的。齐翟暗想。

“你想让谁带你去。”手握决定权的大佬开了尊口。

则灵为难的看着两个人，苗桑的渴望都写在脸上，宋舒含蓄许多，但是则灵还是看出来了。

救命！则灵被他们看的头皮发麻。他最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了！

殷舒黎盯着则灵失去了高光的眼睛，奇迹般的读懂了他的想法。

出于某种想看则灵出糗的恶劣心思，殷舒黎对则灵投来的求救目光视若无睹。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则灵果断后退一步贴到殷舒黎身边。

“让阿黎带我去就好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眼看两个人垂头丧气，则灵愧疚感爆棚，情商被逼上线般补充道：“小孩子还在长身体，晚睡不好！”

看着两人在被老祖关心的飘飘然中浑身冒泡泡的离开背影，齐翟无语。

“头儿，医疗部那边在等您。”所以您真的没时间带这个狐狸精去做什么登记！赶紧离这个狐狸精远一点！

齐翟看着则灵的视线几乎要喷出火来。

则灵撇撇嘴，不说话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齐翟就是对他有很大的敌意，无关立场不立场的。

殷舒黎不知道自己的副手抽了什么疯，非要拉他去医疗部做个全身检查。

殷舒黎思考了一下，很快想到了办法。

“把后勤部负责登记的人带到医疗部来。”

好的，齐翟的眼睛里已经喷出火了。

“去啊，愣着干什么。”殷舒黎皱着眉。

齐翟就是再不情愿也不会不听殷舒黎的命令。

殷舒黎则带着则灵去了医疗部。

就在殷舒黎做常规检查的时候，则灵从他身后贴上来，用含着笑意的嗓音在他耳边悄悄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副队长看我跟看狐狸精似的。”

殷舒黎对他的靠近毫不抵抗，只是瞥了他一眼。

则灵以为堵到他了，窃笑着直起身。

“在外边怎么不见你这么活泼？一进管理局的大门跟猴子入林一样，闹腾。”殷舒黎淡淡的说。

则灵撇撇嘴，背着手脚步轻快的在不大的诊疗室转悠。

则灵道：“那会儿我刚醒，还没摸清情况。”

殷舒黎不理他，只拿余光看了他一眼。

穿那么厚重的衣服走路还跟飘似的，待会儿也给他好好检查检查。

正想着，齐翟带着五六个携书带笔的人过来。

“报告头儿，人带来了。”

殷舒黎下意识皱眉：“怎么这么多？”

齐翟尴尬的搓搓手：“因为……”

“一千年前的事情我们都不清楚，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语焉不详的断字残本。”为首的干练女人语气平稳，“我们是专门研究则灵老祖生平事迹的研究小组，听说这次带回来正是则灵老祖本人，大家都想来看看。”

殷舒黎扭头去看则灵，转了一圈没看到。刚想叫，余光瞥见贴在大铁柜后面红成熟透虾米的某人。

殷舒黎努力憋住笑。在外面挺宋舒说生平的时候不害羞，一听别人说研究小组害起羞来，这羞耻心还挺薛定谔的。

“则灵老祖本人呢？”干练女人后面的年轻男人耐不住性子，猴急的问。

年轻男人身后的一干人带着如出一辙的狂热表情疯狂点头。

殷舒黎余光看见某只虾米拼命打手势，憋笑快要憋出内伤来了。

“……咳咳。”殷舒黎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太晚了，我刚才安排苗桑带他去休息，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

“可是……”齐翟正要说自己去的时候还碰上苗桑去食堂吃夜宵，被上司一个眼神盯得消了音。

干练女人不疑有他，点头道：“那就不叨扰了，麻烦殷组长明日亲自带则灵老祖来一趟，情报室扫榻相迎。”

年轻男人似乎想说什么，被女人高跟鞋踩住脚扭曲着脸住口。

殷舒黎淡定：“不胜荣幸。”

女人满意点头：“明天见。”

女人带着人离开。

则灵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探头探脑：“走了吗？”

殷舒黎憋着笑：“你说呢？”

“我又听不见我怎么……”则灵顺了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连忙住嘴。

可惜殷舒黎已经听到了。

不过他看着则灵紧张的神色，罕见贴心的没有问。

只是暗自记在心里。

所以，当时宋舒在他们不远的地方说他的生平他没有反应，不是因为薛定谔的羞耻心，是因为他根本没听见？

殷舒黎习惯性皱眉。

不应该啊，在现有的所有资料里，关于则灵的记载都是说他很强大，无论是春芽寨的初代巫蛊师，还是须弥山的五代弟子。就算是睡了一千年，或者有了暗伤，也不到……殷舒黎被眉间微凉的触感惊得回了神。

“你干什么！”齐翟怒火中烧大声质问。

则灵不知什么时候从铁柜后面出来了，正贴在殷舒黎背后，歪着脑袋，手臂绕过殷舒黎的脖颈去抚平他紧皱的眉。

远远看去，像是整个人从背后抱住了殷舒黎，头亲昵的搁在殷舒黎的颈窝。

也难怪齐翟生气。

殷舒黎冷淡的垂着眸，也不推开则灵，也不呵斥齐翟。

他第一次将自己抽离去回忆从见到则灵的点点滴滴，从拉他出棺，到看不得他委屈凶齐翟，再到方才为他解围。

不对劲儿。

殷舒黎想。

他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就连共事五年的齐翟靠近他半米内他都会条件反射的警惕。

可是从他见到则灵的第一眼，脑海里关于危险的那跟神经好像就进入了冬眠。现在人都贴到自己身上、最脆弱脖子被揽进臂弯里都没能让他回神。

太不对劲儿了。

就算是亲和力高，也不能高到让他一点警惕怀疑的心思都没有吧？

殷舒黎脑海里闪过各种想法，最后灵光一现的某个想法占据了大脑。

——前世今生。

看似荒诞的想法细细揣摩还真就有那么回事。

则灵不加掩饰的依赖，毫无保留的信任……越是推敲越觉得这想法可能性很大。

毕竟人都在非自然事物管理局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相信的。

殷舒黎没有发现的是，哪怕到现在，他都没有怀疑过是身为巫蛊师的则灵对他下了蛊。

齐翟这么个头脑简单的家伙都能一下子联想到的，殷舒黎连前世今生都能想到的聪明头脑却始终没有想过。

“血检没问题，需要做个全身检查吗？”穿着白大褂的女性医师从无菌室走出来，看见殷舒黎和则灵的姿势却没有多问。

殷舒黎站起来，反手拉住则灵把他按到椅子上。

“我不需要，给他来个。”

齐翟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我是让你做全身检查！不是让他做！头儿！你清醒一点啊！！

女医师上下打量了一番，什么也没问，转身去无菌室拿了抽血工具出来。

“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殷舒黎睨了齐翟一眼。

齐翟面无表情的转身。

行，这就滚，不在您老人家面前讨嫌。

齐翟出门的功夫，女医师端个托盘走出来。

则灵紧张的看着女医师拿起那跟黄色空心橡皮胶带。

刚才她就用这个绑住殷舒黎的手臂，然后殷舒黎手臂上的经脉就凸起来，她就用一个叫酒精棉球的东西在殷舒黎手臂上擦了擦，带着管子的针扎进去，血就顺着管子流到一边的大管子里。

殷舒黎跟他解释，针上连着的小管子叫导管，小管子连着的大管子叫玻璃试管。玻璃是很易碎的东西，轻轻一摔就能让它四分五裂。

这个把血从手臂里装到玻璃试管里的过程叫抽血。

则灵看着托盘里尖尖的针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我，我也要抽啊？”

殷舒黎顺手捞起他的一边手臂：“对啊，这是为了……”

撩开袖子的一瞬间看见则灵印着青紫手印的手腕，脸色难看的闭了嘴。

则灵肤色极白，是不见天日的病态苍白，青紫的痕迹印在他的细瘦的手腕上越发恐怖。

这下连女医师都惊了。

她目光惊异的看了则灵一眼，义正辞严的指责殷舒黎：“殷组长，我知道你身强力壮，但是你能不能注意点？”

这话说得跟他做了什么一样！殷舒黎额角青筋直突突。

这时他终于想起门口玄龟的喊话。

“……我家则灵大人娇贵得很！”

这他妈！可太娇贵了！

“先给他抽血，然后开点药膏。”殷舒黎压下心底升腾而起的莫名怒火，沉沉道。

女医师点头，老练的给则灵细瘦手臂绑上胶带，一边消毒一边随口说了一句：“您如果害怕可以转过头。”

话音没落手里的针已经娴熟的扎进去。

则灵压根就没听见女医师的话，他的注意力全在针尖和那跟大的玻璃试管上。

平心而论，第一次抽血的感觉并不好。

针尖刺进去，则灵能清楚的感觉到针头刺破血管壁探进里面，之后就是血液流动被截断，针头以下的位置冰凉麻木到没有知觉。

则灵是恐惧的。

血液涓涓流进玻璃管，才抽了四分之一不到，殷舒黎就沉着脸叫停。

虽然不怎么多，但是一次检查的量是够了的。女医师也干脆的抽了针，用镊子夹了酒精棉球让则灵自己按着。

则灵还没有反应，殷舒黎已经上手了。

身躯甫一贴近，殷舒黎就感受到了对方的颤抖。他顺从心意握上了则灵没有被抽血的那只手，掌心的冰凉与垂落到他手背上的金珠相差无几。

殷舒黎很难说清看着针头扎进则灵手臂，血液被抽出来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

那种珍宝被冒犯的狂躁让他坐立难安，哪怕心里清楚这是例行公事，为则灵好，他也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想掐死女医师的心。

后来的殷舒黎才知道，这种心情，叫保护欲。

则灵脸色惨白的靠在殷舒黎怀里，身体还在神经性打颤，眼睫煽动瞳孔失焦。

这是实打实的吓着了。

殷舒黎顺着则灵的后背，低头轻声安抚他，时不时与他碰碰额头让他别怕，某些瞬间唇角贴近则灵眉梢脸颊，像一触即分的吻。

女医师在无菌室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她倚靠在仪器旁边等结果，出神的想：诊疗室真该装一面镜子，好叫殷组长看看他那紧张心疼的模样。此前也没听说殷组长有恋人啊？而且齐翟的说法是他们刚出任务回来，据说带回来了一个身份贵重的大人物。

等等！

女医师醍醐灌顶。

大人物？

她看向被殷舒黎揽在怀里安抚的人。穿着古典，又是第一次抽血的样子，应该就是了。

女医师是局里为数不多拥有前世恋人的人，她的恋人是一只活了六百多年的狐妖，现在是妖管部的一个小官。

她的恋人用三百年修为功德找到她让她想起前世的记忆，她有了前世的记忆之后并没有很快答应，因为在她看来前世和自己大相径庭并非一个人，她并不是狐妖的恋人。

狐妖告诉她，妖怪认伴侣从来不是靠皮囊与性格，而是靠魂魄。

不一样的生活环境会养出不一样的性格，每一世父母的不同更能轻易改变皮囊。但是无论再怎么变化，终归还是那一个魂魄，这就足够了。

女医师并没有立刻接受，她按部就班的生活，慢慢确定了自己对狐妖的心，才和他在一起。

当她自心底承认自己爱上狐妖的那一刻，女医师不得不承认狐妖说的对，哪怕性格皮囊千变万化，终归还是那一个魂魄，还是会爱上同一个人。

“滴滴滴——”

仪器闪烁起红光，检测报告出来了。

女医师漫不经心的低头去取报告。

殷组长和这位身份贵重的客人，之后会怎么样呢？

女医师瞥了眼报告，神情平淡的签上名字拿出去。

毕竟殷组长的这位恋人，似乎有些不太妙……

“谢谢……梁大夫。”则灵接过报告，看了眼签名，弯着眼睛笑道。

他脸色还是被惊吓的惨白，却记得礼貌跟人道谢。

女医生事不关己的想，究竟是什么身份，能养出这么一个人。

眼看殷舒黎揽着则灵要离开，女医师突然开口：“殷组长，尽快带着你的小恋人去赵昇主任那里看一看吧。”

殷舒黎转头，眯着眼看女医师。

女医师波澜不惊的回看。

她的恋人是活的比较久的妖怪，知道一些内情，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多谢，”并没有对小恋人有疑问的两个人离开了，“梁皎医生。”

女医师、梁皎平静的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半张脸被阴暗覆盖。

良久。

“切，吓唬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