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前世、上药、初歇
“……他找到大道,同大道做了交易,他替你背负屠杀南国皇室的孽债,换你一尘不染的转世!哈……不过我可没有那么好心!他要背负成倍的天谴!哈哈哈哈!”
尖细刺耳的声音洋洋得意。
“你呢?你又能给我什么条件?”
殷舒黎听见“自己”的声音:“永生永世的功德。”
那个声音似乎很诧异,许久都没有说话。
“为什么呢?”
殷舒黎听见“自己”平静回答:“因为我爱他。”
殷舒黎确定说话的是“自己”无疑,他猜测自己在前世的“自己”身体里。
那个声音重复:“爱?”
“殷舒黎”回答:“爱。”
那个声音困惑:“爱是何物?”
“殷舒黎”沉吟许久:“说不明白。我想见他,想吻他,想把他揉进骨子里,想把他锁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我的视线。”
那个声音道:“那不就是欲望吗?”
随后鄙夷道:“人类果然擅长将肮脏的东西粉饰得漂漂亮亮的。”
“殷舒黎”摇头:“因为爱他,才会对他有欲望。不过比起我的欲望,我更希望他平平安安,希望他一生无忧顺遂,希望他所愿皆成真,所得皆欢喜。”
那个声音指出:“你想要他揽尽天下美满。”
“殷舒黎”点头:“是。”
“那你可真是太贪心了。”那声音指责。
“殷舒黎”坦然:“没办法,爱上一个人,就是会贪心的希望所有美好尽数归于他身。”
可祂不能明白这么复杂的感情:“为什么?如果他揽尽天下美满,就注定不会只留在你身边,你的欲望就要落空了。”
“殷舒黎”极尽温柔:“如果他能平安圆满,我的欲望落空也没关系。”
那个声音再度沉默。
“殷舒黎”道:“我愿意付出我永生永世的功德,只求他能重返人间……哪怕不是我身边。”
“你知道付出永生永世的功德意味着什么吗?”那个声音闷闷道,“意味之后的每一世,哪怕你所杀是该杀之人,依旧会背上孽债。”
“殷舒黎”洒脱极了:“那又怎样?为了他也值了!”
“好,我答应你。”
殷舒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抽离。
那个声音为他不平:“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只求让他回到人间?”
“殷舒黎”挠了挠头:“来之前国师告诉我,求一件事成功的可能性大。”
“他让你用永生永世的功德为代价?”
“啊,”殷舒黎听见自己渐渐低下去的声音,“没有。是我觉得,永生永世的功德才能给他换来一个机会……”
最后的最后,殷舒黎听见那个声音复杂的说:“爱真是难懂的东西,你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了,那就给你们必然重逢的……”
必然重逢的什么?
殷舒黎听不见了,他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张口不闻声音的黑暗中。
殷舒黎似乎在这片黑暗中呆了许久许久,然后,耳边突兀的响起陌生又熟悉的歌声。
一声一声,尽是呼唤。
“醒来,醒来……”
殷舒黎疲惫极了,根本不想理会。
“阿黎……”
耳边响起一声轻若未闻的叹息。
殷舒黎猛的睁开眼睛!
他下意识打量四周,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窗帘是拉着的,他躺在自己的床上……
殷舒黎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看见则灵睡得红扑扑的脸。
他自己的手臂牢牢的箍住人家的腰,人家衣襟微乱露出肩颈处一枚颜色深重的吻痕,细看还能发现牙印。
过目不忘·见过自己牙模的殷舒黎试图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奇怪的是,他就像喝酒断片了一样,死活想不起来。
唯一能想起来的也就是一段记忆。
那段记忆里,则灵尚且年幼稚嫩,扎着俏皮的小辫带着一只紫金发冠,穿着一袭华美庄重的红衣坐在城墙上面,自己站在他身边的城墙后面。
当时似乎是新年,夜空中一朵又一朵烟花炸开,近在咫尺叫人忍不住生出触手可得的错觉。
则灵果真伸出手,白生生的手腕从层层叠叠的衣袖里探出来,叫人担心会不会被压折。
“你快下来,好危险。”自己这么说着,伸手去拉则灵。
伸出去的手臂上衣袖也是精美非常,上面的刺绣活灵活现,可想全身打扮也非常华贵。
则灵不从:“根本不危险!我可是我师父唯一的弟子!怎么会丢脸到坐个城墙都要摔下去!”
自己还是很担心:“万一呢?”
则灵不以为然:“万一我学艺不精真的摔下去了,我师父也会接住我的!”
“可是……”
“诶呀别可是了!你好烦!”则灵嘟着嘴不开心。
小孩子嘛,不开心来的快去的也快,则灵很快就兴冲冲的拉着他的衣袖指着天上的月亮问他:“阿黎,南国的月亮也如中土这般圆吗?”
自己迟疑了一下:“没有吧?南国的月亮总是一只月牙儿,我从未见过它圆。”
则灵也不失望,兴冲冲的说:“诶?有机会我也要去看看!”
自己则说:“那倒不必,南国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好看。”
则灵一脸惊讶:“但我听师父说南国很美。”
自己似乎对则灵的师父很是尊敬,尽管就是觉得南国没什么好看的,还是改了口风:“啊……反正我是没觉得,不过国师大人总归是与旁人不同。”
则灵与有荣焉:“那自然!我师父可是最举世无双之人!”
记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殷舒黎烦躁的揉了揉头。
怀里的则灵并没有被他动作扰醒,仍在沉沉的睡着。
若不是脸上被暖意蒸腾出的血色,殷舒黎该忧心这位昨天出土的老祖宗是不是跟那保存完好的古尸接触到氧气就干枯一样,见了光又得埋回去。
殷舒黎掀开被子,小心抽出垫在则灵身下的手臂,无意中看见则灵的手腕。那手腕昨儿被他捏的青紫,回来之后他又全无记忆,想来是那时根本没有上药,现在已然肿起来了。
……
则灵是被手腕间冰冰凉凉的触感弄醒的。他困倦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殷舒黎刀刻斧凿的脸,他正低着头,如临大敌的给自己的手腕上药。
则灵看过去,深绿色的药泥绕手腕糊了一整圈,那浓浓的绿刺得则灵眼睛都泛起了生理性泪花。
真的……太绿了!
殷舒黎尤在动作,再糊一层药泥,缠上一圈白色纱布,大功告……他又缠了一圈,又缠又缠又缠,足足缠了四五圈才停下,干脆利落打了个漂亮的结,这回真的大功告成了!
殷舒黎如释重负,抹了抹脸上不存在的汗水,正想好好看看自己的成果,就看见这节手臂自己动作。
殷舒黎跟着看过去,对上则灵含着泪的双眼。
殷舒黎一下语塞,半晌,小心翼翼的问:“我弄疼你了吗?”
则灵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纱布,缠的是很好的,错落有致不显臃肿,也没有露出里面绿的扎眼的药泥。
则灵很满意。
“没有,你动作很轻。”
但是在殷舒黎眼中,就成了被他上药太用力疼哭了的则灵为了照顾他的心情,坚强的说没有。
殷舒黎感到一阵另他本人极度不适,但因为对方是则灵的缘故又格外满足的……感动。
太恶心了。
殷舒黎面无表情的想。
则灵当然不知道殷舒黎脑补了什么,他翻身起来,下意识左手手腕,摸了个空一愣,才想起金珠被他戴到了额头上。
“不是说今天要去登记吗?走吧!”
殷舒黎站起来,垂着眼睛:“你不吃早饭吗?”
则灵沉默了一下,仰头笑道:“我不用吃!是不是很棒!”
殷舒黎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用手掌盖住他的脸。
“……不想笑,就别笑了。”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掌心被睫毛轻轻扫过,带起一连串的痒意,直痒到殷舒黎心里去。
“……想见他,想吻他,想把他揉进骨子里,想把他锁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我的视线。”
殷舒黎的耳朵刷一下红了个透,连带脖颈也红了一大片直往下蔓延。
殷舒黎心底骂了两句,收回手大步离开,脚步急促,像是落荒而逃。
徒留则灵一个人,看起来迷茫又无助。
事实上迷茫是真的,无助也是真的。因为则灵根本不知道殷舒黎为什么走那么快,如果真的知道了……大概会沉默很久,然后惊叹吧!
没想到阿黎没开窍之前,这么纯情啊!
则灵蜜汁微笑。
卧室里拉着窗帘,走出卧室才发现,今日的阳光是格外好的。
今天正是春分。
“春分啊……”
是师父与小六的生辰。
则灵略微失神。
“走吧。”穿戴整齐的殷舒黎对则灵招招手。
则灵怅然摸了摸手腕上的翠色鸟羽,扬起笑。
“来啦。”
师父、小六,生辰快乐。
非自然管理局很大,里面的路长得一样又绕得很。没有人带路真的会迷路。
“那个啊……”殷舒黎不自在的出声。
“怎么啦?”则灵愣了一下,问。
“你要不要,和我住在一块?”殷舒黎摸了摸鼻子,声音细若蚊蝇。
则灵没听清楚,歪歪头:“啊?”
“我昨晚想起了点东西,我们之间关系非同寻常,就目前来说,还是住在一起比较好。”殷舒黎胡乱的解释。
则灵这次终于听清楚了,阿黎问他要不要和他住在一起。
“好啊。”
殷舒黎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觉得有些过于轻易,追问道:“你就这么答应了?”
“啊?那不然呢?”则灵反问,“你觉得我答应的太轻易了,对吗?”
殷舒黎点头。
则灵微微笑了一下,这一刻他看起来终于有了史书记载中的影子。
须弥山五代,雍容华贵,从容不迫。
“一千年的光阴对我来说就如黄粱一梦,一梦而已。”则灵目光悠远的看着窗外的天空,“一觉醒来,我的师父,我的徒儿,我的血亲,我的恋人皆已尽数离世。比起你们,我才是更恍惚更难以接受的那个人……”
殷舒黎看着他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
“于你而言头一回的事情,对我来说,也只是昨日的寻常生活。”
殷舒黎抿了抿嘴唇。
“你觉得我答应的轻易,其实是因为,在我这里,我和你,从来都是在一处的,阿黎……”我的小将军。
“走吧。”则灵反客为主,带着殷舒黎往资料科去。
殷舒黎追在后面:“你认得路?”
“方才来时看了一眼地图。”
“记住了?”
“记住了。”
“……这就是天才的世界吗?”
“这就叫天才了?”
“过目不忘还不叫天才吗?”
“……我觉得你对一些我们那个时代的必备技能有些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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