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天谴、带走、试探一下
夕阳西下,辉煌的橘红光芒浸染云层不见洁白。
咔哒一声轻响,殷舒黎推开门。
进屋之后,殷舒黎若有所觉看向窗边。则灵果然在那里。
他的衣袍与长发凌乱的堆在身后,手边一只木盒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殷舒黎不由放轻脚步。
“你在这里多久了?”殷舒黎轻声问。
则灵看着窗外的落日,木讷无言。
殷舒黎皱眉。
该不会从回来就坐在这儿了吧?
“则灵……”
“你的事办完了吗?”则灵平淡的打断。
殷舒黎把涌到舌尖的话咽下去,转而回答则灵的问题:“嗯……”
想起自己办了一天的“事”,殷舒黎到底心虚。
好在则灵并不要求殷舒黎一五一十的向他汇报,因而逃过一劫。
二人一问一答完毕,没话说了。
一时间寂静的叫人不适应。
“……你身上的那些线……”殷舒黎率先受不住开了口,只是一开口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问的什么破问题!
则灵没觉得冒犯,这些问题,该叫后世子孙知道。则灵想起宋舒提到的赵老,总不能叫人蒙骗了去。
“此线是天谴的一种表现,作用在魂魄上。有黑红二色,黑色是孽债,意味那人做了伤天害理之事;红色是因果,改变了旁人命运才会有。”
殷舒黎不由得随着他的话想到昨日。
——那厚重的几乎要压死人的红。
心口无可抑制泛起疼。
细细密密针刺一般。
逐渐化为蚁噬。
“我们,我,前世,你……”殷舒黎垂着眼,呢喃似的,语无伦次。
则灵仰头看他。
这个人啊,他惦念了一千年。
一千年啊,足够山移海易,物是人非。
则灵不动声色,头已经抽抽疼起来。眼前恍然弥漫起黑暗,就似他在被迫沉眠的日子中一旦做起美梦,就会被叫醒一样。
所以……是梦吗?
又要……回到那片黑暗中了……吗?
魂魄泛起被勒紧的痛,眼皮缓慢却坚定的下沉,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爬到口腔,又从嘴角滑下去。
这一次,这个梦,真的很真实嘛。
则灵毫不反抗的任由自己陷入黑暗中。
殷舒黎呆愣愣的,直到长久的寂静之后,细微迟缓的滴答声落进他耳中。
他条件反射看向厨房的方向,余光扫过落地窗时看到一抹刺眼的红。
殷舒黎皱了下眉,看到厨房那一刻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急躁却缓慢的看向则灵。
青年低着头,面前的地上有一小滩殷红浓稠的血。
殷舒黎瞳孔不受控制的收缩,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想要触碰那个宛如佛教传说中坐化的青年。
可是他的手实在颤抖的厉害。
“……阿灵?”干涸的嗓子艰难的挤出嘶哑的单音。
在他潜意识中该笑着回望他的青年没有丝毫动静。
“阿灵?”声音不自觉带上哀求。
可是那个人还没有笑着看过来。
殷舒黎终于忍不住抱上了则灵,崩溃大叫:“阿灵!不要恶作剧了!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看一看我啊。”
殷舒黎处在初初接触前世记忆的最容易错乱的阶段,与过去记忆相似的场景总能与之共鸣。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重叠,无论是欢欣还是悲绝,都不容拒绝的在主人公面前上演。
都说戏中人悲哀,最悲哀之处莫过于无法抵御的命运的推手。
殷舒黎曾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现在他成了戏中人。
命运的推手……
血腥落败的城楼,残肢遍地的宫道,血痕一路跌跌撞撞,蔓延到了辉煌雄伟的正殿。
英俊男人五官扭曲神色狰狞,疯子一样高声吼:“只差一步!朕……朕之南国绝不陨落!”
“南国气数已尽,只是可惜了你……”
话音与森寒刀锋一起落下,滚烫的血溅到台阶上,与那巅峰龙椅只差一步。
南国皇室至此全灭,无一人存活。
“阿黎!”焦急的清越喊声传来。
青年穿着雪白的华贵衣衫,头戴垂坠银制细链的大冠跑进来,长长的衣尾曳在地面上,拖拽了一路血迹。
“……你!”青年看清殿内景象,瞳孔骤缩。
“南国气数已尽,皇室命不该绝!”青年无力跌坐在地,“你糊涂啊……”
渐渐的,青年口鼻有鲜血涌出,一滴一滴,落在杂乱肮脏的地面上,他似是痛极,雪白的指尖拧的衣料都有了皱痕。
随后,青年闭上了眼。
“阿灵!”殷舒黎目眦欲裂。
“镇!”清喝在他耳边炸响,“静守灵台!”
眼前的一切烟消云散,殷舒黎颤抖抽搐着抱紧怀里的则灵,视网膜还残留着方才极致洁白与极致血腥的浓烈色彩。
穿着绿色直裾的男人蹲在面前,一张脸俊美的不似凡人。
殷舒黎心绪未平,胡乱叫了一声“局长”,还是不错眼的盯着则灵。
男人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叹了口气。
“殷舒黎,你的神思乱了。”
殷舒黎紧抿着唇不说话。
男人对他伸出手:“把你怀里的人,交给我。”
殷舒黎摇头,又抱紧了几分。
男人脸上浮出几分不耐,目光触及殷舒黎怀里人那一刻不受控制的温软下来。
他极为耐心的重复:“把你怀里的人,交给我。”
殷舒黎低头,缓慢的眨了下眼,眼睫在脸颊上落下一片阴影。
“给你?做什么?”
男人伸着手:“我能叫醒他。”
殷舒黎抬头看着男人,叫道:“局长。”
男人“嗯”了一声,还是伸着手。
殷舒黎低头看则灵的脸:“他是我的……”
男人打断:“什么你的?”
殷舒黎也不知道,只是茫然的看着则灵的脸,而后用力,想把人藏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的……”
男人不愿意与他好好商量,伸出手去,慢条斯理的掰殷舒黎的手。
殷舒黎手指抽动一下:“局长……”
男人专心致志的掰手指,又应了一声:“嗯?”
殷舒黎便不再出声,任由他掰开了一只手。在男人掰另一只手的时候,他又出声。
“……国师?”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过了一会儿,快掰完殷舒黎的手指,才散漫的应了一声。
“嗯。”
殷舒黎手指又抽动了一下,以至于男人本来很流畅的动作被中断。
男人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手上粗暴的几乎是把殷舒黎的手臂从则灵身上撕下来。
眼看就能抱走则灵,殷舒黎偏又捣乱。
他一把扣住则灵,懵懂又固执的问:“不抢走?”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不抢走不抢走。”
本来就不是你的。男人小心眼的想。
殷舒黎这才磨磨蹭蹭的松开。男人小心翼翼的用对待易碎琉璃的态度把则灵从殷舒黎怀里抱出来。
完全把则灵抱走的那一刻,殷舒黎全身肌肉都跟着抽动了一下。
那是野兽面对自己珍宝被抢走的本能反应。
男人全然不在意,他满心满眼都是刚抱进怀里的人。眼中热意一片。
瘦了,苍白了不少。身上的灵气黯淡的近乎没有,全身经脉几乎都被红线堵住。胸膛一起一伏间都带着疼痛的颤抖。
叫人心疼的欲落泪。
乍然换到一个陌生的怀抱里,则灵皱起眉挣扎。
男人凑到他耳边,小声安抚:“满满,我们回家。”
陌生的气息陌生的声音,唯独灵魂散发着熟悉的味道。
男人仅凭一句话,就让挣扎的厉害的则灵安静下来。
甚至用没有血色的小脸在他怀里依恋的蹭了蹭。
男人宠溺的笑了笑,复又抬头,与死死盯着他的殷舒黎对视。
“殷舒黎,我曾教导你,没有绝对的实力,任何人都能轻易从你这里抢走你要守护的珍宝。”
殷舒黎的喘息粗重了几分。
“你看,你还是没学会。”男人怜悯之中夹杂着厌恶,“连满满都护不好,废物。”
男人好整以暇的抱着则灵起身,细心的调整了则灵的姿势。
睨了殷舒黎一眼,轻飘飘的扔下一句:“所以你现在只能看着我带走他。”
殷舒黎阴郁垂头。
男人冷哼一声,用则灵身上的外袍将他裹紧,转身离去。
男人就那样来去无痕,带走了他的安安。殷舒黎缓慢抬头,须臾之间,已经不是方才那副可怜的败犬模样。
他眯起眼,脊背一沉,气质悄然发生变化。
殷舒黎根本没有事!
“姑且将阿灵交给你。”殷舒黎低沉自语。
他生出演一场戏的心思是在今晨,他去找赵昇主任的路上。
走廊里的阳光并不怎么好,透过厚厚的钢化玻璃照进来似乎只剩惨白。
殷舒黎到技术科,得到赵昇主任请假的信息,大失所望准备离去,偶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监控前。
殷舒黎悄无声息的上前,定睛一看,那人竟是神出鬼没的非管局局长!
这位局长兰庭的来历无人知晓,唯一知道的只有大,来历非常大!
他建成非管局之后很少出现,几乎都是副局长代劳。
今天,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却出现了,还出现在了技术部,监控前。
殷舒黎小心的偷看,监控回放的是则灵在情报室的画面。
殷舒黎直觉不对,兰庭对则灵似乎有一点不同。
殷舒黎此人,平生对一样东西深信不疑,就是他的直觉。
他曾靠着他的直觉多次躲过要命的东西,平平安安坐到了特别行动组组长的位置上。
所有认识他听说过他的人都知道他那堪称bug的直觉。
几乎就在一瞬间,殷舒黎就做下了试探这位兰庭局长的决定。
到底怎么个试探法……
殷舒黎勾唇,眼前身边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嘛。
决定是做下了,方法却是没有着落的。
谁知则灵今晚会有这么一出,最初的惊慌是真,中间的崩溃绝望也是真,最后的失神混沌却非是事实。
殷舒黎心中有个度,一旦越过而想试探的人还未出现,他就立刻放弃找梁皎医治则灵。
好在他赌对了。
他想试探的人,上钩了。
殷舒黎站起身,看着窗外月亮,明明事情正向着他所期望的方向走,他就是无法展颜,心里好像有一个空缺的地方,其边界正在蔓延扩大。
而终止的办法……
殷舒黎不自觉的捂住心口。
……终止的方法被他当做鱼饵,让鱼儿吃到嘴里了。
就一段时日,最多两天,最多两天他就去把则灵带回来。
殷舒黎努力忽略心中的惊慌与把则灵带回身边放到自己视线下的迫切,满目阴郁。
只是对不住则灵,因为前世那么信任他。
算了……
且带回来之后好好补偿吧。
殷舒黎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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