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古墓、南霁、钟朝剑

则灵跪坐在客厅厚厚的羊绒地毯上，漫无目的的发着呆。

非管局为局长安排的住处自然是最好的，朝南的落地窗，露天的顶楼花园，大片大片的鲜花肆意盛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则灵脸上，中和了他长久以来的病态。

则灵在这里呆了两天。

虽然这里的一切他都不熟悉，就连师父的气息师父的魂魄都是陌生的。

但他知道，那就是他的师父。

师父如他儿时一般，手把手的教他这些现代的东西该怎么用。如儿时一般不厌其烦，温柔耐心。

则灵很安心，前所未有的安心。离开天道的棺材后，他一直都在提心吊胆。

故人留下的只言片语让他险险沦落幻境，现在的殷舒黎无法安抚他。

于是师父出现了。

他被师父重新护在了羽翼下。

不会再有事了。

师父说。

只要有师父在，师父的满满就可以一直快快乐乐，无灾无忧。

咚咚咚——

兰庭甩着沾满水的手从厨房出来。

“请进。”

咔哒一声轻响，门应声打开。

殷舒黎下意识把目光放到了落地窗边。

——他所熟悉的气息在那里。

那个人闻声回头，眼底蕴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盛着零碎的阳光。

潋滟生香。

殷舒黎怔愣的盯着则灵的脸，透露着不自知的痴迷。

兰庭不悦的擦干净手，大跨步走到宝贝徒弟身边，温柔不容拒绝的把则灵的脸掌进自己手心里。

则灵顺从的拉住兰庭的衣摆。

“有什么事吗？”兰庭的声音温柔平和，眼神却并不是那么回事。

殷舒黎看着则灵毫不反抗的动作，眼神阴翳一片，下一秒抬起头又无事发生。

“探索队在章市边缘地带发现了一座古墓，仪器有反应。经查，那座墓是南国皇……”

兰庭捂住则灵的耳朵。

他的声音彻底冷下去：“殷舒黎，你不要太过分。”

殷舒黎一派茫然之色：“局长，您什么意思？”

兰庭神色冷然。

则灵感受到紧贴的身躯的紧绷，轻轻拉了拉手里的布料。

“怎么啦？”兰庭摸了摸则灵的脸，温柔问。

则灵从师父怀里抬起头：“师父。”

兰庭怒其不争，却也不愿意违背徒儿意愿，只能恶声恶气的叱殷舒黎。

“有什么还不快说！”

殷舒黎低下头：“则灵，请你帮帮我。”

兰庭正要拒绝，则灵就先一步开口：“好。”

兰庭不高兴，也没有阻止。他扶着则灵站起来，趁机往他手里塞了一样小东西。

“什……”

则灵懵的功夫，兰庭小声说：“钟朝剑。”

则灵如遭雷击。

钟朝剑，诞生于万年前灵气时代，那个时代人修吐纳灵气修行，问鼎天道与神争锋。

钟朝剑诞生于当初的三千仙门之首，锻造它的修士在生命的最后见到了此生前所未见的盛况。

于是这把无名剑有了名字——

“钟朝”

钟鸣鼎食、万仙来朝。

“去吧，师父在。”兰庭轻轻推了则灵一把。

则灵点点头，走向殷舒黎：“走吧。”

殷舒黎落后则灵一步，门关上的最后，他鬼使神差的回过头。

兰庭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低着头，明明站在阳光下，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古怪的死寂。

殷舒黎平静的回头跟上则灵的脚步。

熟悉的车子开出非管局大门。

“我们去郊区，咱们的机场在那儿。”殷舒黎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

则灵可有可无的点头。

非管局作为不便为众人所知的特殊部门，并没有坐落在繁华地带，而是选择了与城市有一段距离的边缘，虽然不在郊区，但是大家习惯性说郊区。

所以在郊区的机场其实并不远，半个小时就到了。

飞机早就待命了。

“走！”

飞机刺破云层，高空是如洗的蓝。平稳的飞行、不变的外景。

叫人恍惚生出时间静止的错觉。

则灵凝视窗外，殷舒黎盯着他的后脑勺。

二人谁也不出声。

斟酌良久，殷舒黎试探着开口：“这位南国公主……”

则灵恍若未闻。

殷舒黎忐忑的闭了嘴。他们两个人之间从最开始就是则灵主动靠近，一旦则灵停下脚步，殷舒黎束手无策。

过了许久，则灵的声音响起。

“南国有两位公主，皆是嫡出，占了一头一尾。嫡长公主南霁，是那个时代明珠一样的女子，她的才华不比她的胞弟逊色。嫡幼公主南窈……不可能是她。”

殷舒黎一愣：“为什么？”

则灵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极平淡，平淡就好像他们只是陌生人。

殷舒黎心一跳，下意识轻声呼唤：“则灵……”

则灵已经转了回去，语气古井无波：“南窈夭折时，不过百天。”

殷舒黎略微慌张的拉住则灵的手腕：“你，你在生气？”

是了。从他将则灵从局长那里带走，则灵就没有正眼瞧过他。

则灵猛的转头，眼眶红红的，有些失控的低声吼道：“是！我在生气！”

殷舒黎吓了一跳，下意识放了手。

则灵闭上眼，深呼吸。

殷舒黎明白，则灵已经知道他拿他试探局长了。

“我……”殷舒黎正要开口，被则灵打断。

“我的阿黎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行军打仗所向披靡，他习惯了发号施令做决定，向来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殷舒黎手足无措。

“一意孤行……着实可恨！”

殷舒黎僵住，像是有一桶冰水迎头泼过来，一时间全身上下乃至骨缝脊髓都是冰冷的。

“这些事我原不想说，我想一千年过去了几度轮回，你总该有些变化的。”则灵的声音里满含失望，还带着对自己的嘲讽，“是我想岔了。灵魂里带着的东西，哪里是几个轮回能改变的。”

别说了。殷舒黎嘴唇颤动，别说了！

可惜则灵没有看他。

冰冷的声音还在继续：“当初我告诉你，南国气数虽已断绝，后代却有天下共主之像。将军一心为国，屠了南国皇室连百天的小南窈都不曾放过。”

“你说南霁见到你，会不会疯？不过也怨我，当初不听师父教诲泄露天机……”

深深的疲惫涌上心头，则灵沉沉的呼出一口气，不再说话。

殷舒黎下意识张开嘴，恰巧此时飞机越过一片厚云，殷舒黎好像拂开了脑子里的迷蒙大雾。

为什么要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前世的事情还没有完全明了，而且，在其位谋其事，按照则灵的说法，他那个立场，按照他的性格，就算重来一次，还是会做下屠国的选择。

没什么好解释的。

飞机很快降落，殷舒黎率先起身。

天色正好。

“则灵先祖！”苗桑手臂缠着绷带，生龙活虎蹿到跟前。

宋舒也迎过来，身上稀疏挂了彩。

则灵看着自己的两个后代，余光瞥见那座熟悉又陌生的皇墓，五味杂陈。

“来，你们坐下来。”则灵温和的招呼两个人。

苗桑和宋舒对视一眼，听话的盘膝坐在地上。

则灵凌空画出奇艺的蝴蝶符号，一只又一只华光灿灿的蝴蝶从符号里飞出来，顷刻间就挡住了两个人的身影。

“这是……？”齐翟被吸引过来。

则灵看了他一眼，没有答疑的意思。

齐翟也不觉得自己自讨没趣，兴致勃勃的蹲下来，试图去戳一只半阖翅膀暂时停下的幼蝶。

则灵皱了一下眉头，幼蝶似乎被齐翟惊扰，忽闪着翅膀飞到则灵肩膀上。

则灵伸出指尖摸了摸它的翅膀。

齐翟眼巴巴的看着。

蝴蝶从苗宋二人身边散开，化成光点落了则灵一身，则灵画在空气里的蝴蝶符号也缓缓消失。

苗桑扯掉绷带，露出完好无损的手臂惊呼：“好神奇！”

宋舒没有说话，眼睛里异彩涟涟透出相同的意思。

“这是巫蛊师手段，回头我教你。”则灵对着苗桑笑。

苗桑欢呼。

宋舒眼巴巴的看着则灵。

则灵安抚的笑了笑：“放心，不会少了你的。”

宋舒眯起眼睛笑。

齐翟蹲在一边眼巴巴，绞尽脑汁的思考着自己有没有什么先祖。

“里面什么情况？”则灵扬了扬下巴，问。

宋舒轻咳一声：“这个墓葬确定是南国嫡长公主南霁的墓，因其离世时怨气冲天灵魂不愿离去，至今已经是千年修为的怨魂，身上又有龙气庇佑，实在是难。”

则灵看着故人埋骨之地，神色复杂：“没有试过谈判吗？”

苗桑抢答：“试过，被拒了。”

“南霁……”

“则灵，到了此处却不来见我，你在心虚吗？”

女子娇傲的声音响起来，除了则灵和殷舒黎所有人都露出了惊吓的表情。

“我有愧，但我没什么好心虚的。”则灵神色自若。

吱呀——

厚重的地宫大门被推开，所有人如临大敌的看着那个露出身影的少女。

则灵上前去。

那一张脸实在美丽，煞人的白也无损她的美貌。她穿着公主的华服，盈盈站在那里的样子仿佛只是重病一场。

“暌违日久，则灵公子。”南霁福身。

则灵侧身，不受她的礼。

“怎么？现在已经连我的礼都不敢受了？”南霁讽刺。

则灵沉默。

南霁见他不说话，越发怒火翻涌：“你装什么可怜？若非你不遵守入世规矩我南国岂会灭国？若非你将我封印在此处我早就杀能了殷舒黎以慰我父母兄妹在天之灵！”

殷舒黎几步越过人群：“南霁公主，现在早就不是你们南国的时代了。您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早日投胎转世去吧！”

南霁看向殷舒黎，讽刺：“殷大将军，您当初灭我南国只为大宛绵延，您如愿了吗？如今这盛世可还有你大宛的一丝影子！”

殷舒黎皱眉。

“南霁，他早已轮转几世，早就不是当初灭南国的那个人，你何苦与一个转世为难？”则灵半劝半说教。

南霁冷冰冰看着殷舒黎，忽的一笑：“那你呢？则灵，你为何要护着一个转世？”

则灵不说话。

“我虽非玄门中人，却也没白活这一千年！”南霁冷笑，“哪怕投胎转世几轮，魂魄始终都是那一个！怎么？苦主离世，殷舒黎犯下的罪就可以被抹消了吗！”

则灵张了张嘴，颓然道：“……自是不能。”

“千年前灭国之事我不欲追究于你！”南霁恨然盯上殷舒黎，“千年后血债血偿之事你不要多管！”

“你师父可从来不会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