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血渍、污秽、你怎么敢!
则灵侧过头,微微阖眼,是隐忍的模样。
殷舒黎拿不准他的心思,不知道刚才那番话对他到底有多大影响,还会不会出手相助。
沉默片刻,决定上前,自己交涉。
他刚一动作,耳畔就响起则灵的声音。
“南霁殿下,”则灵的声音有一些古怪的低沉,“我从不管闲事,我管的向来只有那个人。”
少女模样的公主沉下神色,阴郁的压迫悄然升腾。
“则灵公子,吾父曾受令师相助登临皇位,我对你也礼遇有加,还望公子莫要不知好歹,叫我为难。”南霁语调悠然说着威胁的话。
随之蔓延开的还有一股令人不适的气息。
就在大家以为则灵会退让时,这位身形过分单薄的老祖宗,动了。
只见他偏过头,又低又重的咳起来。
额间坠的金珠呼吸似的明明灭灭,金光流泻圈出一个明灿的弧度,里面勾勾画画一个古老的文字。
那是天语的“退”。
这“退”字绽放出刺眼的光芒,光芒的主要目标南霁娇俏的肉身瞬间化作枯骨。
应当是极痛的。
这位一直以来都以人类姿态与他们交谈的南国公主一边自口中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一边被腐蚀着血肉,连森冷的白骨都被烤的焦黑。
“南霁殿下,我虽有愧,却不悔。”则灵冷冷淡淡,“哪怕南国后代有明主之相,南国最终的结局依然是淹没于历史长河。正如您所言,这盛世,没有任何王朝的影子。”
南霁怨恨的看着则灵,然后望向天际。
这就是……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道,不公。”哪怕最重要的骨受到威胁,南霁依然没有后退半步,脊背仍高傲的挺直。
则灵抬手,退字符逼近南霁,令她不得不一步一步的后退直至彻底被皇陵门内的阴影覆盖。
大门轰然关闭,隔绝了她几欲滴血的眼睛,退字符光芒大盛。
南霁在里面却突然笑开了,笑的不能自已。
“则灵,你以为把我重新关进这鬼地方就能平安无事吗?”
“哈哈哈哈哈……你做梦!”南霁声音癫狂,“从你们打开这座皇陵的大门起,阴秽的污泥就已攀附到了你们每个人的灵魂之上!”
退字符已有一半没入石门,南霁的声音也在被压制。
“你们所有人!这已经完全遗忘南朝辉煌的世间都将……”
南霁的话没能完整传出来,却也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则灵立刻转头,视线在每个人身上扫过。目光堪称冷酷。
人群骚动。
“我们不会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吧!”
“我们是不是就要死了!”
“肯定是吧!那个女人已经疯了!”
殷舒黎厉声:“都闭嘴!”
人群骤然被按下静止键。
“看出什么了吗?”殷舒黎低声问则灵。
则灵摇摇头。
“南霁是个很精明的人,南国亡国后虽有些疯魔,但我了解她。若非没有万全把握,她绝不会开口。”
殷舒黎立刻有了决断。
“齐翟!所有人原地待命!私自出逃接触外人者原地处决!”
则灵细长的手指点向苗桑,嗓音轻轻的,有了几分空灵的意味。
“苗桑,向我,敞开你的梦。”
在古时,修仙之人所说的识海、神识,与四疆大荒之人口中的梦、心灵指的都是同一种东西。
也就是现在人说的,精神世界。
奇异的气场蔓延开来,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了些被冒犯的不适,而被点到的苗桑本人则是直接倒下。
则灵闭上眼,眉心勾勒出一个浅碧色的符号,那是一个天语的“春”字。
宋舒眸光剧烈闪动,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那是他们须弥山自六代之后便失传的秘法,所知唯有使用这秘法时眉心生机勃发的“春”字。
·
弥漫开的青雾裹挟则灵侵入苗桑的精神世界,这小子是个活泛性子,识海也是花花绿绿光怪陆离的一片。
则灵已经在其中看过了七道自己的影子。稍微不好意思的偏了偏头,才勉强正色做来到这里的正事。
在他的授意下,以保护姿态簇拥着他的青雾逸散开来,丝丝缕缕的摸索着精神世界的边边角角。
几乎是地毯式的搜索,却没有发现异常。
“难道是南霁的危言耸听之词?”则灵呢喃,再次将苗桑的整个精神世界摸索一边。
则灵心下存疑,有意再探,只不过他魂魄历世千年,而苗桑尚还稚嫩,凭借那稀薄的亲缘来此都算强求,久留恐对苗桑不利。
则灵掐起诀,青雾飘摇欲散。
在他身后的角落里,一缕黑色粘稠的物质蛇行靠近,像蛇一样支起上半身,朝着则灵后背扑上去!
青雾想要凝实护住则灵却已来不及,眼看则灵要被那东西咬住……则灵回了头。
细的好似一握便折的手臂一捞,准确掐住那东西的七寸。那东西在则灵手中挣扎不休,发出扰乱人精神的呓语。
因这呓语,苗桑的精神世界爬上裂痕,剧烈的抖动。
这是主人被影响之相。
“看来得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则灵捏着那东西,轻飘飘笑道。
眼睛一张一合之间,宋舒已经扑上来。
“则灵老祖!”
则灵头晕目眩摇摇欲坠,空着的一只手狠狠按住胃袋试图遏制恶心。殷舒黎在他身边给他靠着,却不敢轻举妄动。
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则灵垂落的那一只手,有什么东西挣动着掀开他的衣袖。
“这是什么?”齐翟狠狠皱眉。
则灵张口正欲作答,呕吐的感觉先话语一步落地。
是一片猩红。
则灵迟钝的抹上嘴唇,那里一片湿滑黏腻的冰冷触感。
他是不死不活的存在,连血都是凉的。
“无碍。”则灵抬手制止殷舒黎想要抱他的动作。
“这是秽妖。”则灵抬起手将那黑色东西完整露出来,“秽妖诞生于秽气,而秽气汇集世间污秽属极恶。秽妖只能存活于识海,你们看……”
那只一直挣动的黑色东西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动作就大不如前,甚至透出奄奄一息之感。
“秽妖能惑人心,迷人智,且能蔓延……也就是你们说的传染。所以,在秽妖解决之前,诸位暂时不能见其他生人。”
·
一辆又一辆装甲车离开皇陵,则灵始终拢着衣衫静默站着,谁来叫也不走。
“老祖,您同我们一起走吧!您的魂魄本就有异……”宋舒再一次张口,依然是话未说就被则灵抬手制止。
“不必管我。”则灵捂嘴咳了两声,“我还有事未完。”
沾血的手被殷舒黎捏过细心的擦拭干净,则灵一个眼神没有给他,却默许了他的动作。
“秽妖沾到你身上了吗?”殷舒黎低声问。
则灵点头。
殷舒黎动作一顿。
“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做完?”
则灵看向皇陵。
“你要进去?”
则灵默认。
“不行。”殷舒黎眉头拧住,“你这么虚弱,又被秽妖”
则灵打断他:“我与南霁之间终要有一个了解,这个了解被我拖延了千年,我欠她。”
“灭南国又不是你!”
则灵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就撇开了。
“你也知道不是我。少年时我为了救一个人,欠了南霁人情。南国灭国时南霁要我还这个人情,只是我赶到时为时已晚。”
则灵低低道:“我虽不悔,却有错。我本就欠她人情,又害她遭此大祸。”
则灵又高高低低的咳起来,这次指缝间溢出的不仅仅只有鲜血,还有秽妖那浓稠黏腻的黑色液体。
则灵垂眸看着掌心的东西。
看来不太好。
“你”
呼呼呼
直升机螺旋桨声音逼近,则灵等人抬头看去。一个青色身影从高空坠下,距离拉近,那是一个人。
殷舒黎无声啧了一下。
追的真快。
人影从高空落下,一点看不出不适模样,落地第一件事,就是慢条斯理的走到殷舒黎面前,狠狠给了他一掌。
这一掌打的殷舒黎面色煞白,憋出几丝血来。
“殷舒黎,谁给你的胆子?”那人嗓音森然一字一顿,“你怎么敢?”
齐翟眼睛瞪得极大,拳头握的死紧,却少见的没动。
宋舒先低头:“局长。”
苗桑才回过神来,赶紧低头:“局长!”
兰庭理了理被吹乱的发丝,强势的从殷舒黎手中接过则灵,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温柔关切。
“怎么样?”
则灵指尖在师父掌心挨挨蹭蹭,小声沙哑:“无碍,只是沾了秽妖。”
兰庭怪罪的语气都是温柔的:“师父叫你莫来,你不听。这小子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为他掏心掏肺?”
则灵歪头靠到兰庭的肩颈处,孩子似的:“徒儿千年前办了错事,如今要还债,本就与他没有多大关系。”
兰庭还是不高兴:“办错事还不是因为他!”
“师父,不要再说了嘛!徒儿知错了!”
兰庭受不了他这乖乖软软的撒娇,只能恨铁不成钢的点则灵的额头:“给你钟朝剑也不知用!”
“您又不是不知道,徒儿一剑下去,莫说这皇陵,”则灵伸手比比划划,“这边地都要添个疤了!”
兰庭满不在乎:“给你就是让你用的!添个疤师父也赔得起!”
说着拍皮球一样拍拍则灵的脑袋。
“师父何曾叫你因些金银俗物露困?”
则灵撇了撇嘴,不大高兴的摸摸头。他不同兰庭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说话。
则灵只能自己开口:“师父,那些沾了秽妖的人怎么办?”
兰庭顺着他的长发,语调轻松,游刃有余。
“非管局有一位叫赵昇的主任,在魂魄方面颇有建树。”
见则灵露出懵懂疑惑的眼神,抬手掩住唇边溢出的笑意,更加温柔的说:“赵昇近日有事不在,还不曾叫你见过。”
则灵“哦”了一声,拈着一缕自己的黑发在苍白的指间绕啊绕,垂着脑袋不说话。
兰庭挑眉。
这是有什么话想说不敢说?
兰庭对徒儿总是有着孩子气的顽劣,成心逗他。
于是故意说道:“既然没什么事了,就走吧。”
说完就半扶半架着则灵作势往车边走。
“诶!师父!等等!等等呀!”
兰庭内心发笑,面上故作疑惑的回头:“怎么了?”
真叫住了师父,则灵又绕着发丝不敢说。
他不是不知道师父故意作弄他。
“师父,我想……”则灵哽了哽。
“想什么?”兰庭鼓励的看着他。
“我想去跟南霁殿下聊聊,”则灵在师父的盯视下声音越来越低,“……单独。”
来 APP 跟我互动,第一时间看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