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兔子事变
我坐在单元楼门口向上看,不用数就能找到八楼,那是我和我哥住的地方。
是个三居室,住着我,我哥,赵远峰和他媳妇,还有他儿子。
很挤,所以我跟我哥住在一个房间里。
其实不是一个房间,是个杂物间。里面摆着破的凉席,赵子轩的旧衣服和有辅助轮的自行车。
还两张行军床,里面晚上会摆上我和我哥。
我俩会整整齐齐的躺着,像并排的骨灰盒,不然会掉下去。
最近我哥不让我回那个房间。
因为赵远峰总是看我。
他对我有那种意思,我知道,虽然我才十四岁但是我知道。
因为他总是趁孙珍不在的时候盯着我,有时候还会招呼我,小涟,过来。
我才不会过去,但他会凑过来,像条狗一样抱着我喘气。
我不害怕,我只觉得恶心。
但我也没有反抗,因为一般他摸完我会给我二十块钱。
我可以攒起来,等考完试和学校竞赛的奖学金一起给我哥。
学校很抠门,一次竞赛只给二百块,还没有赵远峰给的多,因为竞赛半年一次,赵远峰基本上一星期就会找我一回。
但是最近被我哥发现了。
因为这个蠢货竟然看我洗澡。
这不是重点,关键是他竟然看我洗澡会被我哥发现。
那次是他第一次看我洗澡,我察觉到了,但是我本来想的是洗完出门再向他要钱,这次要三十块,毕竟我是光着的。
结果我擦身体的时候就听见我哥颤抖又不可置信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然后就是他大骂赵远峰是畜牲,然后他俩打起来了。
我几乎要被气死,穿上个裤子就跑出去,又拿出我一以贯之的无辜态度。
我说:“哥哥,怎么了?”
他红红的眼睛像小兔子,那么纯净而带着蛊惑人的魔力,我不合时宜的想亲亲他。
赵远峰趁这个空当跑走,留下我和兔子变的哥哥。
哥哥说:“走,小涟,跟哥走。”
走去哪呢?他只是个十八岁的高中生,虽然成绩优异,年年都是第一名,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虽然这么想却也向他伸出手,跟他握住的时候感受到他烫的吓人的体温,好像他的血在汽化蒸腾。
我在这一刻确定他是兔子变的,听说兔子的体温就很高,眼睛里是一团火。
我跟着他站在电梯里,他侧过身来看我,用那种我熟悉的怜悯又怜爱的目光。
他经常这么看我,他经常觉得我很可怜。
而我,我照单全收。
因为我们的父母是在他八岁的时候出的车祸,那时我才四岁。
他记得父母的样子和声音,而我只知道我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明明是他的幸运,他却觉得是我的不幸。
无所谓,我喜欢他可怜我,我需要他可怜我。
霍洲把我安置在一个招待所里,这是他身上全部的钱。
五十块钱一晚。
我心疼极了,五十块钱,那是哥哥两周的饭钱。
我说我不住。
他很坚决,不容我反驳。
我急得哭起来,心里不断的咒骂着赵远峰那个蠢货,嘴上却还是那副委屈的声调:“我要哥哥,我和哥哥住一起!”
我确实委屈,不是装的。
他没有办法,我知道,招待所只有一张床,我们可以躺在一起。
我心里暗暗的滋生出一朵花,不断的抖动着它的花枝,每一片叶子都向着霍洲长过去。
那晚我如愿的和他紧贴在一起,我喜欢我们亲密无间的姿势。
我仗着我的童真达到卑劣的目的。
那时候我以为我只是需要他,需要他抛不开我。
虽然他照顾我,但其实我是那个上位者。
兔子是不能离开他的主人的。
霍洲早上五点就起来了。
他叫我起床,明明我们八点才到校,但我知道,他要先送我去学校,再去他的学校,这两个地方离这个招待所都很远。
他的钱又全用来交房费。
我想到我书包里的一百二十块钱。
我跟他说我有钱。
他很诧异,我只拿出二十块,再多会让他起疑心,我说是我帮同学跑腿攒的。
每替他们去一次小卖部有五毛钱。
这确实是我之前会做的,但后来我开始帮初中部的同学写作业了,钱就多了很多。
但大头还是赵远峰给的。
他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跟我说对不起。
这正是我的目的。
但我只是笑笑,扮演讨他怜爱的弟弟。
他用那十块钱买了早餐,三个包子一杯豆浆。
分给我两个肉的,他吃那个素的。
我享受他的偏爱但并不乐于见到他的苦难。
虽然素包子已经是他一生无数苦难中最不值一提的一个,但我向来固执。
包子被分掉后他送我坐公交,他也买一趟,要送我到校门口。
他像那些挺着啤酒肚的家长一样目送着我进门。
我进去再走出来,趴着门看他离开。
他做我的家长,我也做他的,这才公平。
他没按我们约定的去公交站,他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我知道他要走去学校。
我抿着嘴角看他单薄的一个背影,暗暗决定我要立马解决这件事。
我找到了方卓因,故意把他新买的水彩笔碰掉地上。
他开学的时候给我塞过小纸条,说我真漂亮,要当我老公。
结果发现我是个男的,一直非常记恨我。
方卓因果然非常生气,一边叫说这是他妈在日本给他买的,一边把我推到地上。
我早早的在手臂上划了一个大口子,这个时候再故意用伤口磕到桌角,果然有血染红我的袖子。
我其实喜欢这种疼痛,但仍哭起来。
方卓因和其他小朋友吓得手足无措,老师来的时候惊得要给我舅舅打电话。
赵远峰来的时候我正演到高潮,把我满是血的手臂给老师展示。
方卓因他们家保姆来说要赔偿。
赵远峰一听张口就要两万。
方卓因像只鹌鹑似的低着头,时不时偷偷看我一眼。
他眼圈也红红的,但不像兔子,更不像我哥。
最后讨价还价到一万五。
一万五。
我盘算着能要到多少,我要攒起来给我哥上大学。
后面的流程都无关紧要,无非就是道歉。
我不在乎,我只想要钱。
从医院包扎回来我还是不放心,吊着胳膊凑过去问方卓因能不能把钱直接给我。
他傻子似的:“你要钱干什么?”
“我哥马上要上大学。”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真是个傻子。
我再没耐心跟他说,只问能不能给我。
“应该是我妈直接放你舅舅银行卡上。”
这让我很烦,赵远峰绝不会同意分给我,或者我哥。
“你很需要钱啊?”
废话,我都说了我要供我哥上大学。
“我可以给你。”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凭什么给?
“我推了你,得对你负责。”
我皱皱眉头,他好像不太正常,但我不会跟钱过不去,问他给多少。
“一千,我妈这个月给我的零花钱都给你。”
很多。
我问他下个月的零花钱还给我吗?
他涨着脸说不行,除非我跟他结婚。
我想要这个钱,问他两个男的也可以结婚?
他指着我的头发说你是长头发,可以当女的。
我很痛快的说行,那就结婚。
我那天被赵远峰提前接走了,回了宝石花园,那个逼仄的八楼。
孙珍跟赵子轩都还没回来,他就又开始变成狗。
虽然我有一千块钱,但是上大学是很贵的。
但他今天有点发疯,把我按在床上亲我的脖子,我的头发被他抓得发痛。
他一边亲一边叫我:念念,念念。
我妈。赵念。
更恶心了。
他们都说我跟我妈长的像,说我妈是他们村里远近闻名的美人。
但是他们从没说过我哥和我妈长得像,可我哥那么好看,跟我哥不像就是丑。
他还往下摸,我真受不了了,狠狠踹了他一脚,佯装说舅舅我胳膊疼,我害怕。
他就恢复一点理智,看表,然后给我钱让我别跟别人说。
今天给了我五十块,看来是方卓因的钱到了。
一万五,他只给我五十块。
但我没什么怨言,强者掌握支配权,我深谙这个道理,我只等我变成强权的那一天。
我知道我早晚有一天会的,我会为此不择手段。
我舔舔牙尖,有点想在他身上也开一道口子,就在脖子上,正中间,划开就会爆出一朵红色的花。
比他活着的时候要好看很多。
他后来通知了我哥他们班主任,说我已经回家了。
他没等到晚自习下课就也赶回了家。
一般我都是要十点半才会看到他,但九点的时候门外就响起他急促的敲门声。
我正把盘子往洗手池端,思索着要不要把那个吊着的胳膊拿出来好洗碗。
他一下子冲进来,把孙珍吓一跳,气得吼道:“赶着投胎呢小畜生!”
我哥只管看我,我可怜巴巴的给他看我的手,跟他说疼。
然后如愿又看到他红红的眼窝,为我盈出眼泪。
他轻轻的拉着我走出厨房,指着赵远峰冷笑:“你问问他到底谁是畜牲?”
孙珍其实知道这个事,不只是我哥看到的,她也知道赵远峰摸我。
但她只当没看见,年过四十,又没有正经工作她不会和赵远峰离婚。
我想得明白我哥却还在控诉,极力摆出架势却要哭。
我有时候觉得我才是那个更大的哥哥,虽然他占据一个十八岁的躯壳。
他一件件的说,他们夫妇用我爸妈车祸的赔偿款买房子、刻待我的生活等等等等。
罪是数不清,但只是罪,没有罚的。
我没有阻止他,他只是需要发泄,他承担很多。
孙珍可不像我这么想,恨不得抬起桌子来砸我哥。
我被我哥护在怀里,他被孙珍用随手掏出来的鞋拔子打在背上。
啪,啪啪啪。
我一边听他沉缓的心跳,一边听到清脆的击打声,还有他掐在喉咙里的痛呼。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世界有点模糊,只剩下这三种声音。
恍然间,我在霍洲臂弯的缝隙里看到在一旁看电视的赵子轩。
他完全事不关己,只皱着眉把电视机声音不断调大。
于是我耳朵里又被迫加入电视机里机甲人变身的咒语。
我突然觉得很惶恐。只好不停的呼喊我的咒语。
哥哥。哥哥。
我喊出来但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没有霍洲的回应。
我只好不停的喊不停的喊,像是出生时婴孩的哭嚎。
我不知道我叫了多久,直到世界都安静了。
我被霍洲转过来面对面,我看到他担忧的眼神。
他说:“哥在,哥在这儿呢。”
我眼神终于聚焦,看到他流着泪的眼睛里只倒映着我。
我说我想回床上睡觉,我想回咱们的屋子里睡觉。
我知道我在逼迫他。
他听了我的话只说了一个好,就把我从地上抱到怀里。
转身一字一句的对孙珍和赵远峰说:“再敢、再敢对小涟做什么,我、杀、你、全家。”
我听着他的话,被他抱在怀里,很清晰的感觉到。
他声音不抖,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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