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生效计时
我靠每个月跟方卓因结婚,有五百块钱。
再加上我帮初中那些人写作业还有一百块。
但是方卓因老缠着我,让我很烦。
他老爱摆弄我的头发,但我又不是真的女生,不会冲他扭捏,只会一拳砸在他头上。
还有就是哥哥这两天很奇怪。
他总是心事重重的看我,我喜欢他看我但不喜欢他担忧。
那天晚上他抱着我---赵远峰那件事情之后他把我和他的床并在一起,每次都要搂着我睡,好像生怕赵远峰把我抢走。
他跟我说:“小涟,把头发剪了吧。”
我一直留着头发,因为早产,一向迷信的妈妈不知向哪个老和尚求了签,说我蓄发方得神佛庇佑。
我能想得明白,他觉得我长头发和妈妈更像,会让赵远峰觊觎。
他很害怕。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剪我的头发。
换得一点我的安全,和他的安全感。
我说行。
他就更紧的把我抱着,对我的头发说一百遍对不起。
没有去理发店,我哥放学的时候买了把剪刀,借着透进来的月光他一点点剪掉我的头发。
后来只剩下贴着头皮的一层。
那些地上的头发茬就像是我哥被剪成一块一块的心脏,他哭的很难过,但是没有声音。
他抹掉眼泪拿起来一缕很郑重的用皮筋绑好收起来。
他跟我说:“以后不用什么神仙,哥保护你。”
我哥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结束了高考。
他报了本市的师范学校,数学专业。
其实这样的结果按说正中我下怀,我只需要花两块钱就可以见到他。
可这不是他的愿望。
我磨了磨牙,看着他说:“报法律吧哥,去京大。”
天知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浑身的血液都在尖叫,太大声以至于我感到眼前一片黑,不得不坐下来。
没办法,没人比我哥更重要,就算是我,更何况是我。
但他只是笑笑,把写着师范大学的志愿按了提交,“哥恋家,不想跑那么远。”
这是他的选择,选我。
我在这一刻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庆幸和近乎阴暗的得意。
我想,果然。
我当然不会再说什么,只摆出一副犹豫的架势,任他拉着我去买冰棍。
我挑了我最不喜欢的草莓味,我哥还在惊讶,但我只笑着一口一口吃掉了。
甜腻的让我想吐。
但我想,我不能太快乐,总需要一点不如意来中和。
同年,我跳了一级,正是高一。
考到了本省最好的高中。
我哥去照开学证件照的时候我留了一张准备贴在桌子上,被书挡住的边缘,我稍一掀开,就能看见蓝底白衬衫的霍洲。
照片上的他表情很淡,是我没见过的冷漠。
我有时候会觉得很神奇,我常常思考我和霍洲可能是被不慎分割的一体。
他所剩无几的温情全部给我,而我,我给他面具之下日积月累的欲望。
我还留下了他的被褥和几件衣服。
美其名曰我给他换新的,但实际上是我在他身上猎取不引起注意的猎物。
收效甚微,几乎像是扔进不见底的黑洞。
但聊胜于无。
我最近感觉我马上就要爆炸了。
随着他离开时间的到来愈演愈烈。
我甚至已经能听到倒计时的滴滴声了。
我说真的,我最近时常听见。
特别是他叫我的名字的时候,哦,对,他从不叫我霍涟,他只叫小涟。
明明别人也叫小涟,可他就是跟别人叫的不一样。
小涟,小涟。
每叫一次我就听到更急促的倒计时。
滴滴滴滴滴滴。
连成一片。
我能感觉到,马上了,马上就要来了。
我极力的控制着我心里暴虐的想法,我既想杀了他,又想亲吻他。
但这两件事都不能干。
我哥从打工的店回来,给我带一个烤红薯,我掰开分给他一半。
一边看着他吃一边想为什么霍洲不能一人一半呢?
讲道理,我该得到霍洲的一半,他应该给我,我是他的主人,我为他忍耐。
我哥看我愣神,好笑地拍我脑袋说我怎么吃个东西都走神。
它又开始响了,比起倒计时这现在更像是一种警报。
它说要我停止。
停止,好的停止,好吧。
我就又把我的灵魂深深的按进那副已经风干的泥塑躯壳里,我说好甜。
我哥有三个舍友,长得什么样记不住脸。
我只记得我哥把我的头发放在一个小盒里绑脖子上。
他特意去问了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大师,花了五百块钱买那个据说开过光的小长方盒,几乎严丝合缝的紧贴着红绳,只宽出一个边。
横亘在他白色的脖子上。
像是刽子手的瞄准线。
这是一个标记,霍洲给我的。
这让我陷入始料未及的亢奋。
我忍耐着,等他的舍友们都去买东西的时候一下子跳到他身上。
天气太热他身上微微出了一层薄汗。
我几乎开始战栗,但还是委屈的样子,哥,我舍不得你。
我的嘴唇触碰到他的脖颈,那儿被风吹的微凉。
他没让我下来,但是有点架不住我,蹒跚两下靠在他床桌上。
“哥也舍不得你。”
我更深的埋进他怀里,两个胳膊圈着他脖子,穿着短袖,那条他戴着的那个盒子有点歪,硌着我发烫的皮肉。
好像是长在他身上的我的骨头。
滴滴滴滴滴滴!
我的警报响的太大声,我开始担心霍洲会不会也听到,从我的耳边传到他的耳边。
我低头闻了闻,气息扑在他脖子上可能让他有点痒。
我哥一只手扶着我的腰,一只手摸我的脑袋笑我“小狗,闻什么味呢?”
我舔了舔牙尖,突然咬了他一口。
他有点被吓到,低低的嘶了一声,变为两只手扶着我的腰,紧紧的护着,生怕我栽下去。
还不够。
我咂摸着他的反应,在他说出什么之前,又咬一口,换了个地方,只有浅浅一个牙印子。
“小涟”他还是笑,“撒泼呢在这?”
我意犹未尽的舔了一下,只用舌尖逡巡,顺着一个牙印舔到另一个。
算是对我长久忍耐的一个小小奖励。
我应得的。
他的声音就像被抽断骨头的鱼,一下子没了生息。
也是他应得的,只是在他看来或许与我不尽相同。
我跳下来,眯着眼笑:“不是哥说我是小狗的吗?”
他似乎有点尴尬的笑,没说话,转过身假模假样的摆他桌子上那两本书。
这样我就看到我咬的其中一个牙印,就在他后脖子那儿,泛着红,像个诅咒。
我盯着它一点点变浅,等我哥舍友回来的时候几乎不见了。
我不认为它是消失了,我想它只是替我没到我哥血肉里,和他融为一体了。
诅咒生效。
方卓因仍缠着我,不厌其烦。
我是高二看见他的,准确的说他来找我。
他高一。
我认得出他,初中的时候他一直粘着我,花钱亲我。
在我眼里跟赵远峰差不多,只比赵远峰少点恶心多点烦人。
他总想跟我要点别的。
我既没有也不想给,所以很烦。
但他挺有钱的,出手很大方。
亲一次五分钟,一千块钱。
初中是这个价,高中就不是了。
他在厕所把我拦住,我看着他说。
他咬牙切齿的瞪着我:“那你要多少…”
我不假思索的说,三千。
方卓因不知道怎么长得高我不少,只能我仰视着他,但我知道他会同意。
果然,他挤出一个行,就把我往隔间里推。
其实方卓因跟过来也不全是坏处,他一边亲我一边手往我校服里摸,描摹着我藏在泥壳子下带毒的骨头。
我没什么感觉,神游天外的想,可以给我哥换一个手机,最新款的。
他们宿舍都有触摸屏的手机,只有我哥是按键的。
他得有最好的。
我很虚荣,但对象是我哥,只有我哥是我炫耀自己的方式。
我嘴有点麻,皱着眉一把把他推开,说时间到了。就要往外走,还没打开那个隔间锁,突然被方卓因从背后推到门上,压着我开始亲我脖子。
我不耐烦得很:“滚开。”
他仍不停,一边亲一边像藤蔓一样抓着我。
我没有犹豫的给了他一个肘击,听到他闷哼一声往后退。
我看都没看也没说话,开门走到水龙头前,掬捧水洗了两把脸,呼噜了一下被他亲到的脖子,径直往老师办公室走去。
赵远峰找过我哥,我才知道。
他让我哥给赵子轩补习。
我气得发抖。
赵子轩算是个什么东西?我都没用我哥补习轮得到他?
不许去。我在电话里命令道。
没事,反正离得不远,我坐公交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他安抚着我。
我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我大吼。
他已经打了两份工了,晚上跟我打电话有时候都会睡着。
“好好,哥不去,我天天在宿舍躺着行了吧?”
我没答话,我知道他还是会去,他总是用妥协换东西。
之前是我的头发,后来就是对赵远峰的听从。
“别生气了小涟,”他不会讨好人,从来都是我讨好他,“这周末我去你学校看你,给你送猪蹄吃。”
我只回答了一个嗯。
我还在烦赵远峰一家的时候方卓因给我发了好几条短信。
他是艺术生,不知道是不是真艺术,反正他每天下午都会叫我去画室里找他。
我最近不想挣这个钱了。
理由很简单,够了。
钱只是一个工具,太多惹我哥怀疑,方卓因只有钱,我只要我哥。
我没回他信息,只看着面前的物理卷子。
我最近在准备保送的事,有点费神,但总体上说得心应手。
我只在想我哥之前说想我去清华到底是真的还是随口一说。
方卓因今天突然来找我,很怪,也很让人厌恶。
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我的书包摔在地上冲我大吼。
你凭什么?霍涟,结束轮得到你说?
我很烦他,不想听他说话,只蹲下身捡我的东西。
他走过来一脚踩住我的书,居高临下的看我眼圈泛着红:“你不就是要钱吗?你说个数。”
就这一瞬间,方卓因故作强硬的姿态让我想到了我哥。
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站起来,霍洲现在已经变成了连接我脑袋里炸弹的引信。
我曾多次在它燃烧的时候掐灭,但这次我似乎有点迟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一万种念头在我眼前爆炸。
无一例外每一种都和霍洲有关。
其中最想的是剖开他的胸膛,用草莓雪糕顶替他的心脏。
完美的东西总是意味着消逝,霍洲也是。所以他需要更换一点无关痛痒的零件,借此平衡失控的天平。
我觉得这是无与伦比的浪漫。
但很奇怪,我觉得浪漫的事情似乎总是与世俗背道而驰。
这种巨大的差异有时候会让我感到害怕和格格不入,更多时候是爽。
那种全部隐藏起来的感觉,和别人对我几乎完全颠倒的误解会让我感到安全。
我看着眼前的方卓因,露出一个笑。
他在我心里通过了某种奇形怪状的标准,勉强够格疏解我的阴暗。
我问他:“那你想怎么样呢?”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是种引诱。
他看着我古怪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迟疑,但下一秒就凑过来捧着我的脸亲我。
在随时会有人路过的校园小径,银杏树下面,拥吻。
我需要这样激烈而危险的事情,这是唤回我生命的电击,我只活在这样的时刻里。
而方卓因,我把他当做储存我灵魂的容器。
我想他大概是塑料的,可以任由我揉捏破坏,我的内里是什么形状,他就要变成什么形状。
我没去自主招生,主要是会离开我哥,其次是方卓因。
那些我不能表现在别人面前的暴虐我统统给他,借此缓解我对我哥即将爆炸的恶意。
他很傻,他觉得我是爱他。
但最近方卓因要装不下我了。
饮鸩止渴的副作用在某天突然爆发。
我开始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精神每一刻都在尖叫,倒计时再也没响过。
我知道,可能是它在某一时刻已经爆炸了。
我经常会看到自己从楼上跳下来,或者被刀砍成很多块。
我快要疯了,我一时快乐到无以复加,一时又感到自己的分崩离析。
我不再和方卓因说话,不再见他,我意识到他对我的症状不再有用,直接找了他妈,然后他就被气急败坏的送出国去。
走之前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哭的很伤心,只说想见我一面。
我没说话直接挂断了。
那是假的药,我对自己说,吃多了对脑子不好,且耐药性来的太快,好在不会上瘾。
我开始在身上划口子,一开始是用指甲,浅浅的一道,撕扯出一点泛白的皮,好像某只妖怪破坏即将崩坏的伪装。
后来觉得不够就是刀片,只能划在大腿根和手臂内侧,有时候划在脚底,这样每次走路都是痛的。
我感觉我的灵魂从这些伤口里被释放出来,我在这种时刻才能畅快的大口呼吸,疤痕翕张着往外涌出血来,像是一条死鱼的腮。
我在悄无声息地发生难以逆转的核变,外壳却还是那么僵硬而平静。
我还是第一,还是小涟。
只是我看着我哥的时候没有一秒不想撕咬他,最好咬下一块肉,和血吞下去。
就像我们生来就应该血脉相连的那样。
我等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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