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在爷爷奶奶家的这几天简直快乐的没边了，冬天农村本来也没什么活，刚过完节家里也都亮亮堂堂的，看哪都舒服。

许嘉跟白荆睡到自然醒，白天闲的没事跟爷爷下下棋，跟奶奶聊聊天，晚上出去逛逛夜市。

可惜快乐的时间总会过得飞快，离别前，白奶奶给他们摘了很多的蔬菜，许嘉全都笑呵呵的接着。

坐上公交，才好像意识到真的要走了，白荆看着窗外远去的风景，心里空落落的。

大概这就是长大的代价，离开家乡离开亲人。

回去的路上，白荆情绪很低落。

白荆晚饭吃的也不多，许嘉叹了口气，又要缓一段时间了。

为了让白荆有事可做，早日忘掉离别的痛苦，许嘉给白荆交代了几项工作。

在他学习的空闲时间去超市买一箱卫生纸和垃圾袋，再到最近的菜市场买一个洋葱。

这些东西平时都不需要白荆操心，但是许嘉看到白荆总是闷闷不乐，只好强制让他出门散散心。

这段时间白荆没有任务，也没什么心思看书，出来转转也还不错。

抱着一大箱子从超市出来，有辆车一直在他身后，白荆烦躁地一让再让，对方还是不过去，白荆一生气，大摇大摆的走到路中间。

“白荆！”林强放下窗户喊，“真是你啊，上车吧。”

白荆跑到林强车边，“师兄，这么近我溜达回去了。”

谁知林强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那我跟你走几步。”

白荆尴尬的笑了笑，“好。”

林强自然的拿过白荆手里的箱子，“回过家了？”

“嗯。”白荆说。

“过个年我家里乌烟瘴气的，习惯了清净，就赶紧回来了。”林强说。

白荆在一旁陪着笑。

他跟林强在一起时，林强说得多一些，而且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听着不烦人。

不像许嘉，总是听他说。

突然的角色转变，让白荆感受到了不一样。

视觉与触觉上的感官刺激导致白荆被林强吸引着。

既然林强回来了，就预示着随时都有可能有钱赚，有了工作，白荆很快就忘了分别的感觉。

许嘉生日那天正赶上休息，这些年也只是跟白荆简单的吃顿饭，今年依旧。

许嘉做了打卤面，白荆帮忙洗菜，许嘉刀工好，负责切。

客厅里许嘉的手机大声吵起来，白荆跑出去拿，按了免提键放许嘉身边。

“许嘉吗？”许嘉都不用看显示，这么说话的只有许戈一人。

“有事？”许嘉边切菜边问。

“嗯……你在忙吗？”许戈问。

“做饭呢，说吧。”许嘉说。

“小柒喝农药了……”许戈顿了顿，继续道，“救不过来了，还能说话，你来见一面吧。”

许嘉跑了神，菜刀切在手指上，恍然未觉。

“哎！”白荆抢走刀子。

白荆再晚一点，手指头就被切断了。

“你把地址发到手机上。”白荆说着抽了两张纸按着止血。

许嘉盯着被血浸透的纸，轻声说，“疼。”

白荆拉着他到客厅，谁知许嘉还没走出厨房就腿软的倒在门框上，要不是白荆扶着，他现在已经满脸开花了。

白荆半抱着他到沙发上，翻出药箱先用纱布凑合包上，等着许戈发来地址。

许嘉人都跟傻了似的，两眼发直。

白荆带着他从家到医院，又带他找到许戈发的急诊科室。

许柒躺在移动病床上，带着氧气输着液。

许嘉坐在椅子上，听着许柒说话，“哥，生日快乐吗？我不快乐，我不想要大房子，不想上好学校，我不想去我不熟悉的妈妈身边生活。”

许柒的声音越来越低弱，“哥……”

许嘉攥着他的手，随后听见他说，“好疼啊，哥，我讨厌你。”

白荆在许柒闭眼前走过去，“他怎么对不起你了，他把你从小护到大的啊，白眼狼……”

许嘉全程都没有开过口，他只紧紧攥着许柒的手，像小时候那样，可惜以前的手会逐渐变热，现在确却是相反的状态。

他是亲眼看着许柒没了呼吸没了心跳，身体冰冷，盖上白布。

许嘉腿软的站不起来，他不知道谁把他抱到外面，他只知道有了意识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白荆。

“他是说他是因为我才不想活的吗？”许嘉问。

白荆很想骂人，可现在不是时候，他只能闭嘴，许嘉把脸埋进了他手里，他觉得自己的手快被泪水填满了。

“小柒想让你把他葬在老家……”许戈坐在许嘉身边说。

许柒的后事都是许戈一手操办的，许嘉因为母亲的关系没有出席，最后许戈送来了许柒的骨灰盒和一张银行卡。

“辛苦了。”许戈说。

许嘉接过贴着许柒照片的盒子，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人不在世界上了，以后再思念也只能在记忆里找寻他的容貌、声音、动作。

许戈走后，许嘉抱着小柒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白荆在卧室门口看着他，哭出来就好了。

从医院回来后，许嘉生活的一切如常，甚至那晚还吃了长寿面，打开了许柒送他的生日礼物，是一个泥塑，大人牵着小人的手站在一栋楼房前，亮着一盏灯的就是他们的家。

许嘉依旧按时上下班，笑容和说话都没有任何异常，让人觉得那好像是一场梦。

“小宝，陪我回去吗？”许嘉擦干净眼泪后问。

白荆走过来，跟他一同蹲下，“陪。”

每一次从火车里出来的感受好像都不同。

许嘉依稀记得搬到这里的原因——父亲公司破产。

许嘉的父母都是挺有能力的人，母亲是高材生，父亲虽然没读过书，但他从小在社会闯荡，将公司从小做到大。

他记忆最深的就是父母都很少回家，他们三兄弟由保姆带着，偶尔见到父母也只是吃一顿饭，话都很少说。

后来父亲的公司宣布破产，带他们搬离了那座城市。

其实许嘉不太理解金钱的意义，他听哥哥说起父母没工作了之后，还觉得挺开心，一家人终于能在一起了。

父母牵着他们三兄弟下火车的那一瞬间，许嘉觉得这个地方的空气都是香甜的，他走起路来都是连蹦带跳的。

哥哥在小时候是父母亲自带大的，弟弟年纪又很小，只有他是最渴求亲情的。

他以为这是美好生活的开始，却不知实际上是噩梦的开始。

天空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现在许嘉的心情就跟这天气一样阴沉，幸好有白荆在身旁，缓解了几分凄凉。

回到老房子的路很远，两个人却不慌不忙。

那条街道上注满了回忆，在路上走着就像翻开了记录册一样。

但是两人离开这里后，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回忆很多，是因为逃脱不了，并不是快乐。

进入老旧的小区，白荆神经紧绷起来，牵着许嘉的手用了几分力。

许嘉被白荆的情绪感染，也变得紧张。

楼道间依旧破败不堪，两人上了走了三层楼梯，许嘉在拐角处停下来，翻找出锈迹斑斑的钥匙插进孔里。

推开门，一股发霉的味道直冲鼻腔，白荆捂着嘴，跟许嘉进门。

许嘉推开窗，蜘蛛网缠绕在手指上，他甩了两下，落到了地上。

房子的格局是两室一厅，许嘉进到右手边的屋子里，里面陈设跟走时一模一样。

这是他跟许柒的房间，里面放着两张小床铺，中间隔着一张帘子。

“走吧……”白荆挽着许嘉的胳膊说。

“这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他怎么想回来呢？”许嘉不解。

“这里有哥哥吧。”白荆说。

其实他心里恨透了许柒，看上去乖巧懂事，不过是一张会演戏的脸，骗了所有人，许柒根本没心，要不怎么会在死前说那样的话，又怎么会舍得让哥哥愧疚一辈子。

白荆撒开手走到门口，这地方在他眼睛里全是斑驳的血迹和令人作呕的酒气。

“许嘉，走吧……”白荆乞求道。

许嘉把许柒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到帘子后面的床上，“我找好地方就来接你。”

许嘉牵着白荆走出小区，在与学校只有一条街的地方停下来，“去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白荆说。

“是不喜欢这个地方，还是不喜欢这个地方的记忆都是与我有关的啊？”许嘉漫不经心的问。

这话倒是把白荆问的答不出来了。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因为有很多令他窒息的过往，也因为有许多令许嘉痛苦的过去，可是他从没忘记过跟许嘉的点滴，也没觉得那些记忆令人不快。

白荆拉住即将远走的许嘉，朝着学校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嗯？”许嘉疑惑。

“去看看啊。”白荆拉着他大步前往。

没走两步，突然有人叫他，“白荆！”

那人凑过来跟他面对面，大呼小叫道，“真是你啊，我们的状元啊！”

这边的都是小学认识的同学了，白荆都没有联系，早就不记得了。

“郑胜。”许嘉在他耳边小声说。

“哦……嗨……”白荆举着手打完招呼，尴尬的笑了。

“诶，这个是？”郑胜问。

“许嘉。”白荆说。

这下尴尬的变成对方了。

许嘉见状忙调节气氛，“过了这么多年，以前的事早就不记得了，这店铺是你的吗？”

郑胜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对，你们溜达累了来我这坐。”

许嘉跟人道了别，临走前，一个小女孩儿跑到郑胜身边，叫了声爸爸。

白荆望着许嘉远去的背影，猛然发现，他们都快三十岁了，他心头一紧，不能再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