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荆要去奶奶家过年，要跟许嘉分开十多天，他特别舍不得。

许嘉眼底的失望同样隐藏不住，他拿着两根棒棒糖，给白荆一个，约定回来就一起玩。

奶奶家有只大狗，特别喜欢白荆，他很快就从跟伙伴分别的痛苦中脱离出来，跟大狗玩的不亦乐乎。

可惜许嘉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为了避免被许焕之看见惹他生气，许嘉早晨起床后就在楼后面的楼檐下坐着，到了晚上睡觉才会回去。

白荆并没有按他承诺的那样过完年就回来，而是呆到了开学前一天。

许嘉很失望，他以为白荆不会骗他，开学那天他没有等白荆一起上学，上课铃响时，白荆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我找了你好久啊！”

我也等了你很久。许嘉在心里想。

白荆赌气不跟许嘉说话，许嘉也不认输，两个人僵持了好几天。

来打破僵局的还是郑胜。

做完课间操，白荆趴在桌子上休息，郑胜来到他们面前，“你早上买橡皮没给钱。”

郑胜是学校附近小卖店老板的儿子。

许嘉从口袋里掏出剩余的钱数了一遍，少的那部分正是买橡皮擦的钱，因此他确定自己付过钱了。

“我付了。”许嘉说。

“我说你没付就没付。”郑胜提高了音量。

白荆直起腰，挡住了坐在里面的许嘉，“你想干什么啊？”

欺负许嘉的人太多了，这人明显也是来找茬儿的。

“买东西不给钱是你那个醉鬼爸爸教你的吗？”郑胜说。

许多人都围过来看，嘀嘀咕咕议论许嘉，让郑胜更加有了底气，他用力拍了下白荆的桌子，许嘉吓得一激灵，抽出了两块钱，“给你。”

“你真没给钱？”白荆不可置信地问。

“嗯。”许嘉反复吞咽着口水。

郑胜拿着钱边走边念叨着什么，白荆没心思听，但肯定不是好话。

“你刚才说你付过了，到底付没付？”白荆问。

“付了。”许嘉说。

“你怕他？”白荆问。

“我……我怕他打你。”许嘉吞吞吐吐道。

“咱俩打不过他一个人吗？你这么怂不挨欺负才怪呢，我不跟你玩了！”白荆气的转过身。

从那以后，许嘉再没有让别人欺负他，他仔细想了想，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你又打架了？”白荆看着许嘉的脸问。

“不打架就要挨打，你说我选哪个？”许嘉坏笑着问。

每一年都有最高年级的男孩子来找总许嘉麻烦，其实他打不过，就是不服输。

“马上要考试了。”白荆提醒他。

两个人约定考到更好的初中读书。

许嘉默默拿出书来背课文，他语文成绩不是太好，基础还不扎实。

最后的冲刺阶段，两人很努力，结果也没有辜负他们。

可惜这个结果并不是所有人都满意。

得知许嘉要去住宿时，赵芳彻底疯了，当天晚上，她扔下许柒，一个人偷偷跑了。

许焕之得知消息后，差点把许嘉打死。

许嘉昏昏沉沉的醒过来，动了动脑袋，好像还行。

他观察了下四周，没有人，许焕之应该睡觉了，他慢慢爬起来，才觉得头痛欲裂。

许嘉忍着疼进屋，睡了一觉。

白荆在楼下喊他很久，把街坊邻居都吵起来了，许嘉还没动静，他犹豫着上了楼，心里有点怕，所以暗自祈祷许嘉能早点应他。

白荆在门口踌躇片刻，还是敲响了门。

幸好来开门的是许柒，白荆见过这个小弟弟，他心中的紧张缓和了些，“你哥呢？”

“在睡觉。”小孩奶声奶气的说。

白荆跟他进了客厅，屋里有很大的酒气，正中央的地板上还淌着暗红色的血迹，他不自觉的发着抖，带着许柒跑进屋关上门。

许嘉紧闭着眼，牙齿打颤。

白荆不敢出声，拍他两下，许嘉睁开了眼。

白荆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许嘉揉了揉耳朵，摸了一手黏腻。

铁锈味窜进鼻腔里，许嘉忍不住干呕，这么一动，才知道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觉得自己大概活不下去了，就在昨晚，他第一次知道许焕之可以这么狠，把他扛起来摔在地上，循环往复。

“小宝……”许嘉喃喃着。

白荆让许柒在窗口等着，他扯下系窗帘的带子栓窗口，他去买药，一会儿让许柒拉上来。

这两天白荆都是这样跟许柒传达消息，间接了解许嘉的情况。

直到那天，许嘉走到窗边，白荆仰着头，一脸期许的目光投向他，

白荆笑着对他招手，叫他下楼。

“你能听见了吗？”白荆问。

许嘉在健身器材上坐着，只是笑，不说话。

天气很热，闷得人喘不过气，可是许嘉穿了件长袖外套，连手都藏在袖子里。

白荆跑到最近的超市买了笔和本，写了两行字。

【肯定能好的，我再给你买药吃。】

白荆递给许嘉时，许嘉往后躲了一下，他没有拿过本子，顺着白荆伸过来的手看了很久。

白荆手上一沉，再抬头，许嘉的眼泪正重重的砸在上面。

他顿时手足无措，说再多的话许嘉也听不到。

许嘉偶尔会看看远方，也会看看身后，白荆猜到他害怕，跨坐在许嘉身后，搂住了他的腰。

许嘉慢慢放松下来，跟白荆一起呆到天黑。

最后，许嘉攥着他的手，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害怕……”

白荆的心里很慌张，却不知道还能帮上什么忙。

许嘉撒开他的手，苦涩的笑了笑，踏上了阶梯。

那扇门背后是如同地狱般黑暗的地方，有许嘉日夜都要面对的鬼祟。

许嘉很少再出来玩，赵芳走后，买菜做饭的任务就交给了许嘉。

他要照看小柒，还要提防被打。

白荆也没闲着，天天帮许嘉想办法。

那天他去超市买东西，无意中听到别人在谈论助听器，于是他拿出自己所有的钱独自一人坐公交车去市里，买了一个回来。

他不知道能不能用，但他知道如果不试试，许嘉就永远没机会听到。

白荆回来后就在许嘉的单元楼下等，等着他出去买菜或者倒垃圾，俩人才能见上一面。

他在楼下喂了一个多小时蚊子，才碰上许嘉。

他悄悄拉着许嘉到角落里，学着售货员的样子给许嘉戴上打开声音，“能听到吗？”

白荆一脸期待，他很紧张，快把自己手指掐出血了。

“能吗？”白荆又问。

“能……”许嘉太久没说话，嗓子都哑了。

“真的？真的能听见？你别骗我啊？”白荆激动地说。

“没骗你……”许嘉好像仍旧反应不过来。

“太好了！”白荆高兴的跳起来。

许嘉低下头，抿着嘴笑了。

白荆弯下腰看他，眼里像是装了满夜空的星星，“你笑就笑呗，干嘛偷偷的？”

他想说谢谢，又觉得太轻了，所以那天他一直都没有说话，白荆把售货员告诉他的注意事项转述给他，他很认真的听着每一个字，因为每一个能听到的音节都来之不易。

当他以为自己的命走到头了，白荆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他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听见声音了，白荆又赠送给了他一双耳朵，白荆真的是一个天使，将他带回人间。

许嘉很宝贝这副小耳朵，他只有出门时会戴上，回家就藏起来，连许柒都不知道。

许嘉还是偷偷去报道了，但是他没选择住宿。

好在许焕之从不打许柒，不然他就真的离不开家了。

许嘉的生活被琐事填满了，他的成绩下滑的很厉害，第一次考试，就从尖子班掉到了基础班。

搬离白荆身边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失去的不止是一个好的学习环境。

换班之后，他们很少能碰面了，许嘉也很少说话。

白荆有次去给他送书，看到许嘉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目光呆滞。

他偷偷跑进去，“嘿，跟我去厕所。”

然后他不等许嘉回答，拉起他就走。

白荆没上厕所，带着许嘉在操场上溜达了一圈，操场上干什么的都有，打篮球踢足球，只有在篮球场上走过的时候，许嘉多看了两眼。

“你喜欢打篮球？”白荆问。

许嘉摇头，“我不会。”

他好像对什么都没有了兴趣，能照顾好小柒，保住命就是最大的事了。

“许嘉，过来……”白荆在体育馆门口冲他摆手。

体育馆门口贴着篮球俱乐部招新的公告。

“我……”

白荆打断许嘉，指着每一年篮球比赛获奖的奖品，“许嘉，我想要这个钢笔套盒。”

许嘉低着头，看到白荆满脸期许，他只好应下来，“好。”

白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报名加入的，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时间学的，再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许嘉只跟他说，要参加比赛了。

比了几个星期，白荆每次都去看，许嘉并不出彩，无功无过。

但是白荆挺高兴，许嘉总算不再愁眉苦脸的。

决赛恰巧是一班和四班，也就是白荆所在的班级和许嘉所在的班级。

比分始终咬的很紧，休息时，许嘉一眼都没分给过白荆，专心致志听教练排兵布阵，他很紧张。

最后半场，许嘉格外认真，他看了眼马上要结束的时间，做了一个赌注。

他转身跑到三分线外，“传球……”

对方没能反应过来，许嘉已经接到了球并且在最后半分钟里扔了出去。

许嘉进了最后一个三分球，比赛结束。

很多人欢呼着向场地中间围，白荆依旧站在最远处，看到许嘉站在中心位被人簇拥，他打心里为许嘉高兴。

白荆是唯一一个自己班级输了还一脸骄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