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许戈叩响大门的时候，许嘉还抚着胸口深呼吸。

他从地上爬起来，开门后见到的是许戈，心情更加烦闷。

“我最近忙，刚有空来看你。”许戈说。

许嘉觉得好笑，“别说的好像你多关心我似的。”

“我从来没有恶意。”许戈说。

“你活到这么大年纪，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吗？没有恶意就是善意吗？我就得感谢你吗？！”许嘉怒火中烧，踢翻了客厅的垃圾桶。

他正烦着，这个时候送上门来简直往枪口上撞。

许戈心中苦涩无人能说，以前还有许柒能听他唠叨，现在许柒也没了。

他不想打扰许嘉的生活，但或许兄弟之间也连着心，他还是想找许嘉聊一聊，或者干脆不说话，就单纯的喝杯茶也是好的。

许戈拽下领带扔在沙发上，解开两枚衬衣纽扣席地而坐，落了垃圾的地板沾染了污渍，他抽了两张纸巾擦拭干净。

许嘉闭起眼睛缓解心中愤怒，过了一会儿，他走到厨房，拉开冰箱门，“喝饮料吗？”

“有酒吗？”许戈问。

“没有。”许嘉说。

他家里从不放酒，因为他怕自己会变成许焕之。

“我叫了，几分钟，坐会儿啊。”许戈像主人似的拍着地板，邀请许嘉坐下。

“小柒安排好了？”许戈问。

许嘉点头。

“怪我吗？”许戈又问。

“他不是说了，赖我。”许嘉苦涩道。

“对不起啊。”许戈憋了半天，就说出这三个字。

“你真不会安慰人啊。”许嘉说。

许戈笑了笑，话锋一转，“你跟白荆不是普通朋友吧？”

“你真不会聊天，哪壶不开提哪壶。”许嘉叹了口气。

“那你提一壶开的？”

“你为什么来找我？”

“想小柒了……我跟小柒特烦妈，不想跟她在一块，我俩就会合伙对付她。”

“少得便宜卖乖了。”许嘉翻着白眼。

“哈哈……可能人就这样，更羡慕别人的生活。”许戈没再说下去。

许戈买的都是很贵的酒，度数挺高，更何况两人心里都还牵挂着事。

好在两人都不撒酒疯，许嘉胃不好，喝多了一直在吐。

白荆一整晚没回来，他这次是动了真格的了，以前他只跟人暧昧，只有这次，跟同一个人牵扯了这么久。

许嘉越清醒，心里越难受。

他还得照常上班，许戈还在沙发上睡着，他没闹出动静，悄悄地走了。

【天台上。】许嘉下班后收到了白荆这样一条留言。

那天许嘉在路上墨迹了很久，这还是第一回这么不想到家。

他停好电瓶车，又仔细上了锁，反复检查过后，迈开了踏入天台的第一步。

初春的天气还有点冷，夜里仍然需要裹着棉衣。

他不知道白荆等了多久，但他上去的时候，白荆嘴唇都有点冻紫了。

“怎么不进屋啊？”许嘉问。

白荆冲过来抱住了他，吸了吸鼻子，“许嘉，我们年纪都不小了，你该成家了，我也谈恋爱了，咱们以后……各自安好吧。”

许嘉双手自然的垂于双腿两侧，对白荆的拥抱无动于衷。

他自始至终没开过口，白荆离开后他才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自外向内变得冰冷。

许嘉在外面坐了半宿，再回屋的时候，白荆已经走了。

关于他的一切带走的干干净净，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

他们共同在这生活了五年，要说不留一点痕迹，才是最难的，白荆那么怕麻烦的人，也能为了爱情做最不想做的事，许嘉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忍不住发笑，却又泪流满面。

他一宿没能睡着，顶着两个核桃眼去上班的时候，把陈锋吓得不敢说话。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听不见声音了，陈峰帮他试过很多遍，确定助听器是好的。

许嘉苦笑着把助听器捏在手里，最后慢慢的在裤兜里放好，准备工作。

白荆走了，就把一切都带走了。

他搬离了租的房子，又回到宿舍住，就当这些年是场梦，白荆从没来过。

白荆住进林强家后，就开始着力于自己的研究。

“你这个项目受众群体很少，一般……不会有人做的。”林强直白的说。

白荆不关心，他只知道他要做。

“不过……我倒是挺感兴趣的……但你得亲亲我。”林强又说。

“谢谢师兄。”白荆转过头，亲着他的脸颊。

“这样可不够啊……”林强将他置于身下，捂上了他的眼睛。

白荆闭着眼，不阻止也不配合，任何时候都是任人摆布的样子。

过了半年，林强无意中得知了白荆无论如何都要做这个项目的原因。

其实是白荆给许嘉的一个承诺，那个时候许嘉的助听器不合适，老师说话太快会影响他的识别能力，他总因为漏掉一两个字苦恼。

白荆答应给他做一个从需求到外观都适合他的。

只是两人的玩笑话，白荆一直记着，也从没想过要放弃。

许嘉后来也检查过，是因为头部遭到撞击引起神经性耳聋，由于没有治疗导致无法再治愈。

林强查清楚来龙去脉后大发雷霆，他拷走了白荆所有的数据并将之删除，白荆得知后怒不可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白荆泪流满面。

那是他身上唯一与许嘉的关联了，是他全部的心血，是用来度过每一个难熬时刻的慰藉。

“你跟我在一起后就没有高兴过，无论干什么，都是好，没有思想，跟个玩偶一样，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你眼里有我吗？你心里有我吗？为什么给你毁了，你还有脸问我？这么长时间就这一件事，让我看见了你脸上不一样的表情，还特么是因为别人！”林强忍不住爆发。

“对不起，师兄。”白荆抓着林强的衣摆，乞求道，“你还给我吧，求求你……”

“你要去找他吗？”林强红着眼睛问。

白荆绝望的摇着头，“他不喜欢男的啊……”

言罢，他崩溃的痛哭出来。

林强皱起眉，过了很久，他颇为无奈的将白荆抱在怀里，心疼的揉搓他的头发。

林强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他有一种破碎的美感，那时候他们还在读本科，白荆也是他的学弟，有的时候会因为老师需要帮忙碰上面，白荆话不多，林强总想逗逗他。

大脑的感觉告诉他，白荆是喜欢男生的。

后来林强保了研，逐渐跟白荆联系的多了一些，给他说一些读研的技巧。

老师有很多学生，林强却跟白荆走的最近，他也时常找一些项目给白荆，想跟白荆多一些独处的机会。

最近，他感知到白荆好像没那么抗拒自己，他才下定决心为自己争取一次。

把白荆接回家后，家里没那么空旷了，书房里总有那么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看着书，他很幸福。

可是他也突然发现，白荆跟他之间还是隔着很多东西，即使他们睡在一张床上，也摆脱不掉那种疏离。

白荆哭累了，瘫软在林强身上，眼睛还是湿漉漉的，惹人怜惜。

林强洗了热毛巾帮他擦脸，还倒了杯蜂蜜水补充水分和糖。

“师兄……”

“我知道，睡醒了再说吧。”林强在客厅找了一晚上数据。

“这是那些数据，我还能做你的师兄吗？”林强温柔的问。

白荆紧紧抓着U盘，点了点头，“对不起，师兄。”

“别抱歉了，准备去哪啊？”林强看了眼他的行李箱。

“我想先回家住一段时间。”白荆说。

“也好，有任何事都能找我。”林强比划着打电话的手势。

“谢谢师兄。”白荆说。

林强看着面前的小学弟被逗笑了，“你跟我在一起这段时间说得最多的就是谢谢。”

“还有对不起。”白荆很认真。

林强送他去车站，进站时，林强喊他，“白荆，我挺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开心的。”

白荆转过头，留给他一个初见时的笑容。

许嘉一直疯狂的加班，从不肯休息，也因为听不见声音变得寡言少语。

总是给他写字很麻烦，老板让他安装一个听音识字的软件，这样大家都方便。

他跟饭店里的人也就这样勉强交流。

实在没事的时候，他就跟陈锋在门口抽烟，反正现在孑然一身，怎么高兴怎么来。

他还在门口的垃圾桶边捡了只脏兮兮的流浪猫，因为那猫看起来跟他一样可怜。

他给取名叫小咪，就养在宿舍里。

细数过来，他半年多没开过口，都快不会说话了。

老板对他的耐心磨的差不多了，就算他手艺再好，厨子不能跟人交流也是挺大的麻烦。

但他仍然固执的在工作间呆到半夜，他不敢独处，白荆就像刻在骨子里的人，再怎么忙碌，也还是会在一不留神的闲暇时间内想起他。

许嘉对着天空吐出一口缭绕的烟圈，看着它们逐渐扩大直至消散。

陈锋从老远跑过来，“师傅，吃饭。”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吃饭的动作。

许嘉熄灭烟头丢在垃圾桶内，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跟在陈锋身后缓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