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师傅，你今年休什么时候啊？我跟你倒班。”陈锋问。

许嘉想了想，给他指着日期。

他特地跟白荆往常会在奶奶家的日子错后了两天。

许嘉只带了几样补品，坐上了火车。

车窗外的景色变幻非常，由黑夜转为白昼，许嘉斜靠在窗边，感慨万千。

将近一年，他不敢去接触有关于白荆的一切，就连他们一起乘过的公交路过时，他都会有意偏过头，不看、不闻、不想。

许嘉到奶奶家门口，特地整理了衣襟，练习几个完美的假笑。

奶奶爷爷见他进院，出来迎接，许嘉笑容满面指着自己的耳朵，摆了摆手。

奶奶挂在脸上的笑立马收回去，心疼的抚摸他的脸颊。

许嘉百般委屈，他强忍着眼泪，在奶奶手里蹭了很久。

许嘉拿着手机识别奶奶说的话，等他再一抬头，奶奶的眼睛已经红了。

许嘉忙凑上前抱住她，不住的摇头。

他们就那样交流了一会儿，然而即便这样，双方都没有提到过白荆。

过后许嘉溜达到院子里，又自然的走进厨房，做他最擅长的事情。

许嘉清点了下食材，记着缺什么到大棚里摘。

他提着一袋子菜回来，在门口遇见了白荆。

许嘉先是一愣，随后放慢了步子，抠掉衣服上蹭上的泥点，搓了搓手上脏兮兮的泥土。

白荆戴着鸭舌帽迎着他走来，却在与他对视的一刹那迅速低头，快步拐进院里。

许嘉咬着下唇止住了步子，难道各自安好的意思就是当陌生人吗？

他拿着袋子直接进厨房，心不在焉的做了几个菜，还把手烫出两个大水泡。

白荆没有出来吃饭，爷爷奶奶像是习以为常，许嘉也不好意思提出来，三个人也算各怀各的心思，一顿饭吃的寂静无声。

既然白荆在家，许嘉就不能住下了，午休过后，他提出离开。

奶奶却在他站起身时拦住他，跟他说了一段话。

【小宝回来两个多月了，他说他跟你闹掰了，以后都不联系了，然后就在家里躺着不出门，也不怎么吃东西，你跟他是……】奶奶斟酌着没问出口，最后叹了口气。

许嘉站在白荆房间门口，心里发怵，他了解白荆的脾气，也真是怕白荆生气，他鼓起很大勇气才推开白荆的房门。

白荆裹着被子在床上躺着，许嘉进门那一刻他把头蒙上，整个人连同被子一起发着抖。

许嘉坐床边，无意中看见了他放在桌子上的药盒。

许嘉脑子里轰的一声，许柒死前的模样在脑子里乍现。

他悄然起身，走到桌子边，看仔细药盒上的每一个字。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刚刚了解过抑郁症是什么病，就因此失去了一个至亲。

许嘉拉着凳子在床边坐下，轻轻拉开被子，此时的白荆早已泪流满面。

白荆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着话，许嘉忙掏出手机打开听音识字的软件，往白荆面前小幅度地推去。

白荆收住了眼泪也闭上了嘴，犹如棍棒砸在头上，措手不及。

他喃喃着许嘉的名字。

手机识别不出任何文字，许嘉额头肉眼可见的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养成很多习惯，许嘉这样生活了很久，早就注意不到外人的眼光，也同样忘了白荆跟他分开的这些时间里彼此的变化。

许嘉低着头鼓捣手机，白荆盯着他的耳朵，眼泪连成了线。

那上面还有戴过助听器留下的压痕。

“好……好……说……话。”许嘉沙哑道。

他太久没发出声音，都快失去这项技能，再加上抽烟喝酒，嗓子已经坏了。

白荆吞了下口水，喉咙像是被人捏紧了，说不出话。

“嗯？”许嘉哄着他，像以前一样温柔。

白荆到最后也没能再开口。

其实他从很早就开始有症状，想不到自己能做什么，除了做承诺给许嘉的耳机，就是看着某个地方发呆，回到奶奶家后，突然发现自己连最简单的数据处理都想不起来，翻书找资料，重新学一遍，再拿起来还是不会做，心里很慌，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终他选择去看医生，可是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好转。

他不敢出门，怕爷爷奶奶见了担心。

可是爷爷奶奶怎么会不担心，一天来屋子里好几遍，白荆忍不住吼他们，最近才没再来了。

许嘉去厨房给白荆做了碗番茄鸡蛋面，端进屋里喂给他吃。

许嘉的话匣子再次开启，在白荆耳旁唠唠叨叨说着话。

白荆突然推翻了碗，热气从被子上蒸上来，许嘉赶紧把被子扔到一边，用桌子上的冷水浇在他腿上。

等他再一抬头，白荆已经崩溃的大哭起来。

“滚！”白荆扯着嗓子喊道。

爷爷奶奶都被惊动了，在门口偷偷的向里面看。

许嘉余光中见到奶奶冲他招手，他拿好手机出去，奶奶说先别招惹白荆。

许嘉惆怅的在院里坐着，刺眼的阳光射在他脸上，他挡了下光，犹豫着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刚吸了两口，奶奶跑出来拉他，许嘉连忙跑进去，白荆嘴里全是血。

爷爷抠开他的嘴，从里面掏出几片染着血的碎瓷片。

许嘉发了疯似的撬开他的嘴，瞪着眼睛反复检查过后，才背起他到村里的诊所。

许嘉很着急却又说不出话，就指给大夫看。

白荆眼角还挂着泪，血混着口水从嘴角流出来，一脸的凄凉。

还是奶奶说清楚了经过，大夫检查了下喉咙没有异物，给他把嘴里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白荆情绪稳定后躺着睡觉，许嘉坐他身边，不由的想，白荆是不是看到自己更生气了才会突然爆发。

那几天许嘉都尽量离白荆远一点，做好的饭也会晾一段时间再给他送进去，还是用塑料碗装着。

不过白荆平时还算稳定，虽然饭吃的很少，但是会按时吃药。

许嘉在奶奶家很清闲，没什么事，偷偷在后门抽烟。

饭店可能已经当没他这个人了，老板和陈锋都打了很多电话，他都没有接，最近已经不再打了。

他跟老板解释过家里有事，老板强迫他必须回，许嘉才没再搭理过他们。

下过大雪后，天气稍有回温，许嘉把院子扫出一条小路，牵着白荆出来。

适应了许嘉的存在后，他情绪稳定了不少，也不至于整宿睁着眼了。

许嘉一手牵着他，一手举着手机，防止白荆突然说话自己识别不到。

“你不用上班了？”白荆问。

“嗯，不干了。”许嘉道。

“因为我？”白荆抓起一把雪放手腕上。

许嘉帮他扫开，“不是，听不见了。”

白荆没说话，院里寂静许久，白荆突然抱着头痛苦的呻吟，许嘉察觉到他不舒服想带他进屋，白荆泪眼汪汪抬起头，“你走吧……求你……”

“你跟我走吗？”许嘉问。

“你别再管我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白荆断断续续地说。

许嘉看着手机上的文字觉得可笑，这么多年他们有过什么关系，不一直是室友吗？

爷爷奶奶整体忧心忡忡，时不时盯着白荆的房门看，许嘉见了心疼，想带白荆走。

“奶奶就是想问问你们怎么了，怕是你们之间的矛盾，你不用带他走，你还得上班，他天天这么闹你也吃不消。”奶奶说。

许嘉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奶奶，您想的还挺多，别担心，咱们都想让小宝好。”

北京的医疗条件怎么也要好一些，而且许戈也在，总能帮帮忙。

可白荆死活不同意。

“二老年纪大了，劲不起折腾了。”许嘉只好搬出爷爷奶奶。

果然起了作用，白荆眼眶湿润，眼泪在里面打转，许嘉把卫生纸按在他眼眶上，问，“行不行？”

这几天许嘉也一直在跟之前房东联系，他们租了几年，突然就退了，房东也没再租出去，闲了半年多。

许嘉忙交了定金，也给许戈发了消息，询问他给小柒治疗的医院。

许戈推荐给他一个电话，许嘉得知这个医院的名字，但他没联系医生，因为这个人没治好小柒。

准备回去的前一个晚上，许嘉牵着白荆到浴室，脱下他衣服的时候，内心的筑起的堡垒彻底坍塌了。

许嘉迅速打开淋浴喷头，先给自己洗了把脸，白荆瘦的只剩一层青皮包在骨头上，肋骨根根分明，身上还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

“你出去。”白荆说。

许嘉哪里听得到，踮着脚给他揉搓头发，白荆却起了反应。

浴室里雾气缭绕，许嘉感觉有东西顶他，他才笑了笑，“你都这样了，还这么大瘾呢？”

白荆嫌自己丢人，抬手捂住了许嘉的眼睛。

许嘉愣住了，眼睛在他手心里眨巴两下，捏着白荆的手腕用力了些，脸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就那么一瞬，白荆清凉的嘴唇贴了上来。

许嘉呼吸一滞，颤抖着身子往前凑了一点，与白荆缠绕一起。

由于久别重逢，两颗紧贴的心正砰砰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