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不想再打扰你的……”白荆在他面前轻轻地说。

但许嘉的到来的确让他鲜活了许多。

许嘉跟白荆裹着一床被子往屋里面跑，到门口许嘉把被子围他身上让他先进。

许嘉给白荆收拾着行李，白荆在床上指挥。

他俩现在简单的交流都能直接用手比划了。

快该睡觉的时候，奶奶敲门进来，“收拾完了？”

白荆拉起奶奶的手，“对不起。”

他这么大了还让奶奶担心，过意不去。

奶奶只拍拍他的手。

白荆在火车上睡了一路，许嘉看着他的睡颜神思恍惚。

似乎分别的这段日子悄然而逝，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如果抛开所有的困扰，他们现在就像每一年从奶奶家过完年回来一样。

许嘉忍不住用嘴轻点白荆的发顶，白荆突然抬头撞了他的嘴巴，他只哈哈的笑着，不喊疼。

白荆捏紧了手指头，紧张感油然而生，马上要到北京了，他离开这个地方不久，却总觉得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许嘉从背后悄悄伸过手，白荆也把手背到身后，跟许嘉紧握在一起。

许嘉要去宿舍拿行李，他从没让白荆来过这，宿舍就是个地下室，又破又小，连窗户都没有。

但这次他必须拉紧了白荆的手，一刻也不能松开。

小咪见了他从床底下跑出来，看见陌生的白荆停住了步子。

许嘉蹲下来抱起他，“在门口捡的小猫，洗干净了，摸摸吗？”

白荆勉为其难的摸了两下，因为那猫的长相实在算不上可爱，毛发也不太好，乍起来跟个刺猬似的。

“你快收拾吧……”他颇为嫌弃的搓了搓手。

“嗯？”许嘉放下猫掏手机。

白荆按住他的手，拍了拍身边的行李箱。

许嘉这才蹲下去从床底下抽出一个箱子。

他低着头拿东西，白皙的脖颈抻出一条鲜明的曲线，白荆也蹲下去，从身后抱住了他。

许嘉身子一颤，随即放松下来，“干不了活了。”

白荆在他背上靠着，因为他手上牵引后背的动作而震出几滴眼泪，落在他厚重的卫衣上。

白荆仍然记得许嘉当初红着眼睛说他其实挺害怕呆在家的，又要护着小柒，又要提防着许焕之。

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东西落在他身体各个地方，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痛。

他甚至怕的不敢睡觉，或者噩梦连连。

这几天的相处，许嘉依然会在他突然的触碰时惊慌失措，总要反应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原状。

“起来了。”许嘉拍他屁股说。

白荆却无动于衷，他变换了一个姿势，将整张脸埋在许嘉身后，怕许嘉见到他哭。

许嘉双手伸到后面搂着他腰，跪在地上转了个身，托着白荆布满泪痕的脸，他的心像被掰成几瓣一样疼。

许嘉凑近了亲白荆湿润的眼睫，他舔了舔嘴巴，苦的难以下咽。

讨白荆高兴是他修了二十年的课，到如今，仍旧得不了正解。

家里跟他们走时一样，许嘉又重新将两人的生活用品摆放好，也不动声色的把所有尖锐的东西藏进抽屉。

他们早早入睡，为了第二天去医院。

那天没有专家出诊，许嘉想先挂了普通号带白荆去检查，然后等结果出来再找专家看。

他们刚进诊室，就遇到了一位阔别多年的老同学。

林一帆跟许嘉一个对视，“嘉哥……白荆……”

白荆看到熟人顿时紧张起来，他偷偷捏紧了许嘉的手指。

许嘉趁此抓了抓白荆的手心，牵着他继续往里，“来。”

“这是他之前的检查结果……”许嘉把资料一一放到桌子上。

医院门诊楼外救护车急促的鸣笛声吵得闹人，屋内却寂静无声，许嘉等得有些不耐烦，他把资料又往林一帆面前推去，提醒他。

林一帆拿起报告看了一眼，刚要开口，许嘉掏出手机放在桌子上。

“不好意思啊，这个……能用吗？”许嘉得体的笑着，没有一点儿窘迫。

林一帆看了他片刻，又低下头瞧着手机屏幕，点了点头。

检查结果上重度抑郁几个字极为刺眼，林一帆把报告扣在桌子上，问了几个听起来并不相干的问题。

白荆回答不出来的，许嘉就会替他说。

也算相谈甚欢。

林一帆给他们开了精神相关检查的单子。

白荆站起身，被林一帆按住了肩膀。

“白荆……”林一帆再次喊他名字，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白荆牵起许嘉的手看他，他不知道他们为何突然断了联系，所以他替许嘉开了口，“还要留个联系方式吗？”

他说完后立刻看着许嘉，怕自己说错话。

“能给我留个电话吗？上班不让拿手机。”林一帆递了纸笔。

白荆接过来，写到一半，又掏出手机来查，才把剩下的部分写完，然后他抬起头，十分懊恼的看着许嘉，眼眶湿润。

许嘉的手机号码从他有手机就没变过，白荆记得比他自己的号码还要熟，可突然就想不起来了。

“你们也很久没打电话了吧？”林一帆把本子放在桌子上说。

对呀，他们很久没打电话了，白荆破涕为笑，睁大了眼睛等着眼泪蒸干。

许嘉虽然听不到，但他也大概看明白了，他始终也没说话，默许着这一切。

现在他早已看开了这件事，但当初的恨意也是由内而发的。

检查了一整天，白荆累的瘫在椅子上，许嘉弯着腰，叫他上来。

太阳逐渐落山，寒风悄然而至，许嘉迎着风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缓慢而又坚定的前行，就像闯过一道道关卡。

许嘉背着他到地铁站，放下来时白荆还晕乎乎的。

地铁上人潮拥挤，白荆极为紧张的躲在角落。

“下次不坐地铁了。”许嘉在他耳边说。

到家时天色渐黑，许嘉打开门小咪扭着猫步缓缓而来，在见到白荆时“喵”的一声逃到了沙发底下。

“给小咪喂点吃的，我去做饭。”许嘉交代。

白荆现在已经接受了家里有这样一个丑东西的存在，他在沙发边坐下，抓了一把猫粮捧在手心，等着小咪来吃。

小咪嗅到气味探出头，“喵～”

“不吃拿走了？”白荆说。

小咪悄悄地走过来，用爪子挠白荆的手心，试探过后才敢靠近去吃。

他看小咪吃得香，迷惑不解，自己学着小咪的样子尝了一口，一点儿都不好吃。

白荆喂了一半就觉得身上没劲儿，他把手里剩下的放在猫碗里，就那样躺在了地上。

冬季的夜晚犹为漫长，他还能再这样苟延残喘的熬几个夜呢。

许嘉端着盘子出来时，白荆蜷缩着身子朝玻璃窗外看。

他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就像烂泥一样，许嘉抱不起来他，干脆跟他一起躺下，挡住他的视线。

许嘉摘掉白荆的眼镜，温柔的摩挲他的脸颊，“饿不饿？”

白荆缩着的手突然小幅度痉挛，许嘉忙握住帮他揉搓。

“我控制不了……”白荆甩开手愤怒的摔下去。

许嘉来不及阻止，白荆的手背瞬间红了一大片。

“马上就好了，没事的。”许嘉捧着他的手吹气。

“我想一个人……”白荆说着推许嘉走。

“等一下。”许嘉爬起来找手机，可他慌慌张张的根本想不起来放在了哪。

白荆吐字不清晰，手机怎么也识别不出来，他哆哆嗦嗦的打字，可又一直按错，白荆一生气将手机挥得老远，崩溃的大哭。

“别……别急……”许嘉都不知道这话说给白荆还是自己。

白荆一个劲儿推他，许嘉坐在地上，终于了然，“我走……”

许嘉离开白荆的视线，在他身后紧盯着。

白荆生气过后完全脱力，他抚着胸前剧烈的呼吸，眼泪扑扑簌簌的掉下来。

许嘉盯着白荆看了很久，最终无奈的低下了头。

饭菜早已凉透了，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的响，仿佛在诉说这间屋子里的一分一秒都那么煎熬。

许嘉摸了摸口袋，从盒里抽出烟又放回去，就这样一来一回的循环许多次。

白荆转过头，许嘉正重复着这一动作，目光木讷无力。

许嘉以前不会抽烟，但现在他身上总带着淡淡的烟味，覆盖掉了沐浴液的清香。

白荆拿着手机爬到许嘉身前，把显示在屏幕上的【对不起】给他看。

许嘉赶紧放下烟盒，抱着白荆坐起来，轻轻摇头。

他才该说抱歉，帮不了他。

白荆在许嘉怀里，手中轻轻摸着手机屏幕上的划痕，那是许嘉跟外界交流的工具，又被他毁坏了。

“饿吗？”许嘉轻轻的问。

他也摸不准白荆的情绪变化，只能是白荆赶他，他就离开，白荆找他，他就给白荆怀抱。

这是他能想到最适中的法子。

白荆点了点头。

许嘉兴高采烈的去热饭，白荆抱着自己膝盖难过，他感觉不到饿，还会在闻到饭香的时候犯恶心。

“小宝……”许嘉喊他。

白荆强撑着自己站起来，许嘉领他洗手，给他夹菜。

他忍着恶心，生生往下咽，最后还是全部吐出来。

许嘉没有一点不耐，给他收拾完，让他坐在沙发上等吃药。

“马上好。”许嘉把分好的药放手心，再喂进白荆嘴里。

“真棒，休息吧。”许嘉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