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哦。

那就好。

安稚没作声，往后靠在椅背上，桃花眼仅闭上片刻就睁开，他起身推开办公室的门。却不想，抬眼便和还身着睡衣的院长四目相对，院长正在门外小声地和特种兵交谈，见安稚出来，眼神一亮，连忙凑到安稚面前。

“小安呐，没什么大事吧?

“小安呐，你也知道这病人家属情绪偏激很正常，你要多体谅体谅….…”

“我们已经派人去和他们沟通了，那几个保安我们也教育过了，小安，你不要有太大的情绪……”

安稚走在最前面，院长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特种兵在两人三四步后头紧紧跟着。安稚脚步顿住，扭头看向滔滔不绝的秦键云。

秦建云一下子住了嘴。

“院长，这事儿我不怪任何人，但这消息就是我想瞒，我也瞒不住。您刚才没看见那群疯子举着多少手机控诉我，痛斥我，想把我撕碎了才好……我先生肯定会知道这件事，我也不想拦着他!”安稚眼底平淡，没掀起太大波澜，“您放心，我爸妈的投资肯定不会撤，我也还是会留在协和……如果您现在没什么事了的话，"他上下打量了下秦建云的睡衣，”可以回去继续睡了。“

秦建云不说话了，他倒也没离开，跟在安稚走到手术室门口。

安稚找了个地方坐下，手肘撑住双膝，将脸埋进冰冷的手掌中。

这番姿势将他与外界隔离，从三点到六点，两家父母着急忙慌地赶来，两位母亲哭成泪人。

安稚始终一言不发，他拒绝同外界交流。手术室灯每亮久一刻，他的心就更紧一分等到了早上八点，他依旧一言不发。其间他问过一句，他来了没有。没有人敢回答他。

大约过了几分钟，安稚感受到了段父的滔天怒意。

他在说段澈不是东西。此后是漫长的寂静。

安稚平日待人温和有礼，科里的小护士说安医生“陌上人如玉”，但实际上他清冷又决绝，科室主任不知发生了什么，催了一次又一次，催他去面诊，催他去手术室，催他去给实习生上课，都被他--回绝。随后小护士见阵仗不对，赶忙联系科室主任，将实情道出，科室主任觉得羞愧难当，将安稚的面诊与手术全由自己带劳。顺带放了他一周假。

段柏舟从手术出来已经是上午八点半了，安稚太熟悉手术室开门的声音，迅速站起身，只觉双腿发麻，天旋地转。

他晕倒过去的最后一刻，心中一阵酸涩。段澈，你骗我。

病房内，段澈换了常服，干净的白T罩在精瘦的身上，裤脚在踝关节处收束，窗外金灿灿的阳光散进病房，连段澈利落的短发都镀上金边。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在汽笛鸣叫的声音中，安稚慢慢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段澈棱角分明的侧脸，彼时他正低头拨开橘子皮，安稚的目光仅仅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他就跟感觉到什么似的跟他对上视线。“阿稚....”

安稚移开视线，看向隔壁床还没有苏醒的段柏舟，他浑身上下带满了检测生命体质的仪器，安稚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他撑起身，避开段澈的搀扶，给自己拔了针，磕磕绊绊地走到Jacky床前，牵住他的手，感受他浅浅的脉搏。

段澈察觉到安稚的冷淡愣在原地，看着爱人靠在床边的背影，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无声僵持。

安稚眼神没离开段柏舟，话却是冲着段澈去的，“你跟他们说你会来。”

“我……”段澈抬手，片刻后又放下，“对不起。”

段澈本来想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但现场还有存活的犯罪分子在段柏舟附近被发现，他必须留下。有些棘手。他也失约了。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安稚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都习惯了。”

段澈失约了多少次他早就记不清了，每一次他都会安慰自己爱人职业特殊，应该被理解，自己既然选择做他的伴侣就该有这份觉悟。没关系的。

但当面临生死之际，孤苦无依之时，他发现他突然就不想理解这个职业了。

或许在其他人心中，安医生似乎无所不能，安医生清冷、独立又决绝，不需要任何人。

但安稚只是个普通人，他很自私。在无助时，他也需要一个能给予怀抱的伴侣;在危险时，他也想要对方能付出一切。

可段澈不是这样的人，在段澈心里，国家利益至上，人民利益大于一切，所以他可以做到为大家舍小家;所以，他可以在确定人质是自己孩子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段柏舟。

段柏舟今年三岁了，父子俩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大都没什么太大的恶意的，但是，段柏舟会在夜晚的时候委屈得边哭边说:"daddy，他们说Jacky是没有爸爸的孩子。“

”Daddy，为什么爸爸不能给我去开家长会呢?“

“Jacky知道爸爸很忙，但是一次也不行吗......”

“一次就好……”

安稚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他跟段澈提过，可他还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安稚想到这，长叹出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段澈，离婚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心态也出乎意料的没有忐忑没有不知该如何面对的迷惘。段澈一度认为自己听错了，不知所措地顿在原地，捏在手心的橘子皮因为抓得太多，溢出来落在地上。“阿稚……你说什么?"

安稚还是不看他，或者说害怕后悔而不敢看向段澈，冷着声调，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离婚。”

“老婆，你听我说，我昨天是因为……”

“我知道，我理解你工作的难处，我只是觉得累了，不想继续跟你过这种见不到几次面，没法给我和孩子足够陪伴的日子了。”“安稚，你不能这样。”段澈手忙脚乱地想和安稚解释昨晚事出有因。

“出去吧，让我和柏舟单独待会。”安稚打断他，不愿继续听他讲下去。

段澈不敢不听安医生的话，一步三回头地朝病房外走去。

他坐在冷冰冰的医院长椅上，低着头像无家可归的警犬，又可怜兮兮又叫人瞧着心底生惧。

完成

彻夜未眠的小领导朝着段澈走来，行完军礼，弯下腰，“队长，新人进队，您必须到场。”

段澈抬头，眼中有懊悔之色。

他仅犹豫了一瞬就从冷椅上起身，跟从白涛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