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向死而生”

郑意定睛看，又是苏慎。

他翻了个白眼，还真是阴魂不散了。

郑意从他旁边擦肩而过，冷冷丢下一句:“管你屁事。”

苏慎笑了下，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喂，你这样说话很容易被打的。”

郑意强压着自己的火气，尽量让自己不出手打眼前的这个人，“那抱歉了，我也就对你这样。”

苏慎:“……”

“那我还挺特殊。”

“没脸没皮。”

“……”

郑意懒得理他，甩开他的手径直往厕所去。

苏慎一人站在原地，眸子深邃不见底，夕阳斜下，天空一片橙黄。

不知是余晖先动了心，还是因为情不自禁。

苏慎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手插兜晃着悠回班里。

郑意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脑子里不时浮现苏慎的身影。

他，挺高的，长得也不赖，就是傻逼了点。

“……”

还是离这种傻逼远点最好，以免自己也变成傻逼。

临近酷暑，天黑得晚，他路过一个小池塘，荷花被薄雾笼罩，时不时从水底传来蛙叫，静谧而安详。

郑意很久没体验过这么安静的氛围了，脚步不自觉放慢，拉了拉垮在背后的书包肩带，转眼又去看荷花。微风拂动，夕阳照在水底，映出粼粼波光。

寂静无人的小路只有他一人空荡荡的身影，夕阳打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很长的影子，孤独而破碎。

每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郑意总会想到自己的父母——

郑意的童年生活很惨淡，五岁的时候父母就在闹离婚。

原因无他，是他妈妈先提出来的。

郑意爸爸是个酒鬼，好吃懒做，唯一一次外出打工，钱没挣到，还找了个小三。

他妈妈忍无可忍才提出离婚。

起初郑意爸爸不同意，大概僵持了一年，他爸松下牙关同意了。

在这件事中，最害怕担心的要数郑意了。不管离婚后他跟着谁，他都不会再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法院把郑意判给了他爸，他爸起初不想养，奈何郑意他妈在离婚后没几个月就嫁人了，他爸不能再把郑意送过去给他妈养，于是就把他放回老家给他奶奶养。

这一养就是十几年，这么多年来，是郑意唯一一次感受到爱。

后来，他爸因为酒驾闯红灯被撞死了，他奶奶受不了儿子的离开，一病不起。生活的压力直接丢给了郑意，郑意没说什么，拍了拍胸脯说自己可以的。

真的可以吗？每次家长会都会告诉老师家长来不了，每次的学费都要自己兼职去挣，每次给奶奶拿药都要坐很久的车，每次想要放弃世界的时候都会想再坚持一下吧，会过去的。

“……”

他从来不懂得如何去爱别人，因为从他记事起，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自己的那条路笔直狭窄，长得看不到尽头，不会融进第二个人闯进他的世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偏执而妥协。

思绪一直在脑中徘徊，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家门口了。他拿出钥匙拧开门，他奶奶早已坐在饭桌前等他。

他收起面部的冷淡，一瞬，眉眼舒展开来，笑意盈盈地说:“奶奶，我回来了。”

“……”

奶奶见他回来，立马拉开旁边的凳子:“小意回来了?快坐快坐。”

“肯定饿了吧？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晚?”

“没什么，今天到我值日了。”

“好吃吗？做了你最爱的鱼香肉丝。”

“嗯嗯，好吃!”

他夹了一点放进嘴里，低下头不说话。

奶奶，我最喜欢的是番茄炒蛋，鱼香肉丝是我爸爱吃的，不是我。

“……”

吃完饭洗好碗后，把书包放在一旁坐在桌前发呆。

他突然想到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个词“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或许就是他的现在乃至未来。

“如果当初我妈没生我就好了，我也不期待自己看什么世界......”他喃喃自语。

“所以我现在拥有什么，世界都快把我抛弃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抓住它。”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打开书包低头写作业了。

没办法，他现在死不了，因为他还有奶奶。

昨晚郑意想了很多，可始终有个疑问自己解答不了: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真真切切爱他的人吗？

或许吧，或许像他这么阴冷的人不会让人喜欢。

“……”

昨晚脑袋昏昏沉沉的，睡得也不踏实。等到第二天睁眼时，外头已经大亮，不时还有鸟叫。

他心头猛一惊，打开手机看，已经八点半了，他急急忙忙地下床洗漱，可洗到一半，他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打开手机跟老师打电话请假说不舒服，鉴于他一直是年级前五，喜欢好学生的老师一下就信了，并且嘱咐他好好休息。

郑意关掉手机后不禁内心吐槽起老师。

真好骗。

他去奶奶房间里看了一下，发现人不在，他估摸着是出去溜达了，自己又回房间趴在床上睡了一会儿。

他睡姿基本上都很固定，喜欢趴着睡。

等到他肚子饿得“咕咕”乱叫时，才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找吃的。打开冰箱啃了一块干面包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他以为是奶奶回来了，叼着面包去开门。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门外站的是谁，一句话把他吓得如坐针毡。

“你奶奶刚刚摔倒了，现在坐在地上大哭大闹，你快去看看!”

他听后没来得及说感谢立马狂奔下楼。

气喘吁吁地跑到广场中心，见一群人围在那里，他跑到那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奶奶，除此之外，还看到了这几天一直碰到的熟悉面庞。

苏慎站在他奶奶旁一边搀扶着她一边安慰她说:“奶奶，你肯定认错人了。”

郑意走到他跟前，扶着奶奶另一边把她拉了起来:“奶奶，你怎么了?”

苏慎闻声抬头看，一副震惊的表情看着郑意，仿佛在说“你怎么在这?”

郑意对他说了一句:“这是我奶奶。”

苏慎点了点头。

他放下手站在一旁，郑意满脸担忧的模样映入眼中，他咬了一下上嘴唇，眼眸漆黑，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

“奶奶，我们先回家吧。”郑意拉着奶奶往回走。

可奶奶站在原地不愿意走，盯着前方的某处一直喃喃:“那是我儿子，那是我儿子...我要带他一起回家...”

郑意听后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确实看到一个跟他爸身高有点形似的人。

他哄着奶奶道:“你认错人了…他不是我爸。”

可奶奶偏不听，继续嚷着:“我要带我儿子回家...他就在前面站着...”

被指的那个男人走到郑意面前，不太高兴地开口道:“小子，这你奶奶吧，他刚刚认错人了，一直拉着我，她不听我解释，我被拉得不耐烦了，不小心甩了一下胳膊把她甩地上了，对不起啊。”

郑意:“……”

郑意低头说了句抱歉，姿态很卑微。

那个男人转身准备离开，手又被突然拉住，他回头看，又是那个老太婆。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下，苏慎站在一旁看了眼郑意，他拳头微微捏紧，嘴巴似张似合地打算开口。

“儿子，你终于回来了…书海，你可算想起妈了…”奶奶拉着那个人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郑意去拉奶奶的手让她回家，仍然无动于衷，他像是受够了这句话，忍无可忍地开口:“我爸他早死了!站在你跟前的不是你的儿子郑书海!他已经在地下，他已经死了!”

奶奶哭着说不是，又坐在了地上，捶着地说不是!不是!他儿子还活着!

郑意有些后悔说出那些话，揉了揉眉心去背奶奶。

苏慎跟在他后面一声不吭，看见他背上背的奶奶一直拍打着郑意的肩膀，边打边喊:“你个不孝子…怎么能说你爸死了…你个不孝子…”

而郑意一句话不吭，任由奶奶打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