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擦药

张炀跟在郑意后面，趿拉着鞋慢悠悠地走。

一会儿努努嘴，一会儿唉声叹气。

郑意实在看不惯他这副样子，转头对他说:“你怎么了，怎么走那么慢?”

张炀吓了一跳，慢吞吞地说:“也没什么，感觉那个苏慎还蛮讨厌的…”

郑意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不解地问:“他又没惹你，你讨厌他?”

张炀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因为你讨厌他啊......”

郑意没忍住“噗”一下笑了出来，停住脚，说:“我确实不喜欢他，但也没到讨厌的地步。”

“还有，我讨厌谁你那么在意干嘛，搞得你跟我做朋友好像我在强迫你。”郑意笑笑。

“不...不是，没有强迫…”张炀又结巴起来。

郑意拉了下他的书包肩带，“快走吧，急着回家呢。”

他拉着张炀往前走，郑意的后脑勺近在咫尺，发丝不时滑到他脸颊上，痒痒的。风飘过，他轻轻吸鼻，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冲入鼻腔。

很香，很柔软。

如果能一直拉着我就好了。

“……”

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在交叉路挥手再见，郑意向东边的小路走去，看到苏慎站在一辆酷黑的摩托车旁，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拿着那盒推搡来去的药膏。

他经过他时，假装没看见，略过他径直往前走。

倏然，手臂被人紧抓一下。碰上的触感与炎热的天气不同，冰冰凉凉的，郑意任他握着，没把他甩开。

苏慎把他拉到跟前，看似委屈地说:“我都堵你到家门口了，你就收下呗?”

语气弱弱的，带了些不确定。好像在恳求刚收养的小猫一样，求你看看我嘛。

郑意见他这副样子，强忍着想笑出来的想法，故作高冷说:“你今天为什么要找人打我?”

郑意这个人呢，其实对一切都不太在意。就比如他今天被人打了，虽说他被打得莫名其妙，也挨了几拳，但他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从小受家庭的影响，他唯一的能力就是忍。

忍，是他从小做到大的事。

但他也不是傻子任由人家打骂，他该做的能做的都会在事情发生时尽全力做完。所以当吴嘉郡打他时，他也照样还了一拳。

他很通透，很明白事情发生之后就没必要耿耿于怀，怀恨在心。那样对他没任何好处。

所以张炀才会说郑意从来不会暴躁，骂脏话。郑意做事有分寸，适可而止，点到就行。

他把自己裹得很紧，给外面套了一层坚硬牢固的外壳，任何人都打不碎，任何人都没法将它卸下。他知道，一旦失去这层保护膜，没人能保护他了。

当然，人都是多面的。郑意见到苏慎的第一眼就骂脏话发火，这也是他深不见底的一面，也只在苏慎面前揭开过，只有他见过。

人的灵魂都是滚烫热烈的，向往自由，遍地疯狂。但都会被外界因素所放弃，埋藏在心里，上一把牢固的锁，迫使自己忘掉。

“……”

苏慎听了，把手抓得更紧，气愤出声:“他们那群智障，说什么你今天把我惹生气了，然后没告诉我直接把你揍了一顿!”他没说完，继续，“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你就原谅我呗…”

堂堂一中校霸，臭名远扬，恶行昭著，现在居然在小胡同里卑微求和?!

郑意实在憋不住了，他放下他的手:“行了你，我又不是神仙，干嘛一定要求得我的原谅?”

苏慎低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因为我喜欢你啊……”

不过声音小的就像蚂蚁在你脚底走过，嘟囔完立马说:“因为我对不起你。”

郑意:“?”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而且咱俩也不熟。”郑意仔细想了下，也就见了三四次面而已。

“现在不熟，以后可不一定。”他话中有话，故意凑到郑意前一字一顿地说。

郑意把头一偏，“你讲话能不能别靠那么近?”

他余光扫到苏慎脸上，滞了一下。

没等苏慎回答，他说:“你脸怎么了?”

被他这么一说，苏慎这才感觉到右脸颧骨处细细密密地发疼，他伸手一摸，血点在手上留了印子。

“没事，刚刚骑车太快摔了。”他解释道。

郑意又留意到他的手也擦破皮了，很大一块。

“你骑那么快是赶着送外卖?”郑意脸拉下来，莫名其妙地担心起来。

苏慎见他有点不高兴，立马坦白:“不是，我是想着在你到家前提前给你送药，又怕你到家比我来得早，骑的快了点…摩托车是借的朋友的，不太会开…”

他姿态放得比狗都低。

郑意无语地叹了口气:“我自己也会买。”

苏慎:“那不一样，我...我送的好用。”

“……”

苏慎怕是也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这么卑微地求人收药。

但是不亏，对喜欢的人做牛做马他也愿意。

热烈真诚，心思难掩。

郑意低头轻笑一下，“傻逼…”

真是对他没辙了。

苏慎见他没拒绝，立马把药塞他手里，憨笑着:“一定要涂啊，很管用的。”

郑意把药膏握在手里，抬头看了眼他脸上的伤，“你跟我来。”

苏慎跟在他后面走到了一家便利店。

他们坐在玻璃窗户前，肩抵着肩，夕阳斜下，暖光打在脸上，映出一道长痕，在这柔和静谧的傍晚，他们眼里都映出彼此。

郑意被光刺得眨了一下眼，刚要伸手挡，一双大手突然袭来，阴影覆盖在眼前，遮去了刺眼的太阳。苏慎坐在暖晕的夕阳里，眼里闪着光。

郑意的心突然加速跳动起来，他有些慌张地挪过他的手，嘴巴有点干，轻抿了一下道:“先擦药吧。”

郑意拿过药膏拧开递给苏慎，苏慎没反应过来，明白他的意思后忙忙摇头:“我没事，小伤。你先擦，你的严重。”

郑意:“……”

行吧，毕竟这伤也是你的人打的。

郑意挤出药膏在手上，然后凭着感觉去抹。冰凉的药膏碰上热辣辛疼的伤口，他轻轻地皱了一下眉。

动作很轻，转瞬即逝。可苏慎就在这一瞬间捕捉到了他细微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问:“很痛吧，要不要我帮你?”

郑意擦了擦手，“抹完了。”

苏慎:“这么快?”

“喏，到你了。”郑意把药膏扔给他。

苏慎拧开药膏停了一下，倏然想起程数对他说的话:这追人呐，你就要费劲心思地跟人接触，不管你在干嘛，首先要想到你要靠近他，亲近他，用心感化他，这样才能明白你的心意。

“……”

苏慎不自在地咳了一下，把药又递给郑意:“我不知道伤口在哪，你帮我涂吧。”

郑意斩钉截铁:“自己涂。”

“我手也受伤了，真的涂不了…而且动一下就会痛，再涂药膏的话简直是雪上加霜...”他可怜巴巴地求他。

郑意安静地盯着他，最后卸阵而下，“脸伸过来…”

这人怎么这么会装可怜，不是堂堂校霸吗。

郑意熟练地把药膏挤在手上，刚要抹到他脸上时，他突然停了。

“你过去点......”他开口说话。

“远了你抹不到。”苏慎回答。

郑意看了他一眼，自己往后退了点，没再吭声。

他耳尖泛起桃红，呼吸有些错乱，肩膀微微起伏，感觉周围的温度升高了不少，红着脸说:“抹完就快滚…”

苏慎点了点头，“抹完就走，不会打扰你的。”

他这么听话，郑意真觉得他像一只宠物狗。

郑意抬手把药膏涂在他脸上，不敢用力，轻轻地涂抹，药膏冰凉粘腻，触碰到他脸上，仿佛踩在云端。

苏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郑意，眨都不眨一下，眼里映出郑意的影子，明亮灿烂。

此刻，我的心只为你一人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