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叁·棋局开

风雨欲来，谁又能全身而退呢？

段子川一笑，收拾了茶具，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杯身泛着淡淡的幽香，很像花满楼身上的熏香。

突然，段子川握住杯子的手一紧。

完了，喝错了。

这好像是……花督公饮过的那杯。

段子川尴尬地放下了杯子，耳尖一些泛红。

他僵硬地收拾完残局，躲回了被窝里。

月色明明，有人在睡梦香甜，有人辗转反侧。

赵启元回到府里时，直接撑不住晕倒了，连着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等到烧退时关于那天的情况早已记不清了。

赵府内，花满楼叹气：“赵公子这一病，倒是将三天前的事忘了个干净。”

“明德自幼娇生惯养，见不得血腥正常。”户部尚书赵源回道。

这般情况，花满楼也只好告辞，谁知刚从赵府出来就见到正准备去看望赵明德的段子川。

“段世子。”花满楼微微颔首向段子川示意。

段子川作揖回礼：“花督公好。”

二人擦肩匆匆而过。

回到西厂，花满楼眼神突然阴鸷起来。

棋盘已经摆好，无人能在这场对弈之中幸免。

他准备好笔墨，写了封信。

“送到定北侯府。”

段子川收到信时，他正在书房里研究大梁史册。

展开信笺，上面用毛笔写着寥寥八字

——世子已脱嫌疑。

段子川松了口气，他顺手将信笺在灯盏上烧毁，站起身。

他想着明哲保身，奈何别人不允许，此次既是一场危机也是一次预警。

他合上书，打开了另一封信。信上说蛮人进攻玉门关，他的父亲和阿姊联手大败蛮夷。

定北侯功劳又增，但对于现在情形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只会让圣上更加忌惮。

段子川抿唇，卷入皇家权位争斗是大忌。可如今，他孤身一人在京都，又能撑多久？

日子流逝得很快，转眼到了皇帝的生辰。

皇帝在宫中办了一场宴会，宴邀文武百官。

帖子也送到了定北侯府，段子川应邀前往。

宴会上，歌舞不绝，各各都穿着华贵的衣裳，面前摆着山珍海味。

段子川坐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没有碰宫中的任何东西。

远远的赵启元看见段子川，走过来给他打招呼。

“上回吓死我了，你没事吧，子川。”

“生在西北，见惯了战场上的血腥，没事的。”

赵启元顺了顺气：“太可怕了。”

段子川好奇：“你不是记不清了吗？”

赵启元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确实记不太清了，但是我一想，还是莫名的心慌干呕。”

“没事，多练练就好了。”段子川有些怜悯地拍拍赵启元的肩膀。

赵启元点点头：“也是……诶，不对，你说什么？！”

但段子川没有等赵启元反应过来就离开了——他看见了花满楼。

花满楼同那些大人寒暄过后便离开了筵席。

那些读书人阴阳怪气的眼神令他作呕不已。他们从来没有将这个皇帝身边的狗当做人看。

走到僻静处，喝了太多的酒，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清风吹来，将他浑噩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他发现眼前多了张白绢。

“拿着吧。”段子川清朗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花满楼抬起头就对上了他那双星眸。

那双眼睛干净得不染一丝污垢，与这个充满脏污的宫宇格格不入。

“谢谢。”阴差阳错，花满楼接过了那张白绢。

段子川向花满楼作揖：“还是子川要谢谢花督公了。”

“此事本就与世子无关，花某也只是秉公办事。”花满楼回礼。

“不管如何，子川都算欠督公一个人情。”段子川静静地看向花满楼，他忽然又想起了那夜，湿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耳畔……不觉耳根泛红。

闻言，花满楼微微一笑：“能让世子欠花某一个人情是花某的荣幸。”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段子川便告辞了。

回到了前殿，筵席已经进入了高涨期。

皇帝坐在殿前搂着新进宫的妃子，眼睛却黏在了面前的歌姬上。

渐渐的便有一些大家闺秀上台表演才艺，十几岁的少女正值豆蔻年华，看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段子川却一直恹恹，无心于面前的歌舞。他看着满座的弃置的菜肴一阵心疼，这些可比寻常人家攒了一辈子的口粮都要翻几十倍。

不经饥寒苦，怎知粟粒珍。

他一直神游在外，连圣上点到他的名字时都没注意，还是一旁的侍从唤了他几声才反应过来。

“朕听说近日定北侯大败蛮人，可谓是大功一件。定北侯如此英勇想必世子也不差吧。”皇帝用略带探究的眼神刺向段子川。

段子川略带怯懦道：“陛下谬赞，臣自小愚钝怕是与家父所差甚远。”

皇帝笑道：“虎父无犬子，段卿莫要过谦了。”

段子川低头不语，在外人看来这定北世子遇到当今圣上胆怯不已。

所幸皇帝打量了段子川一番后便未在为难他。

宴会还在继续，离席的花满楼又回到了皇帝的身侧。

陆陆续续有官员举杯祝寿皇帝生辰，变故就发生在礼部尚书祝寿时。

只见正在起舞的歌姬突然那剑刺向首座的皇帝。

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花满楼已经先接住了剑，剑刃刺入他的肩膀，他忍着剧痛将刺客制服。

此时整个场面已经乱成一团，“护驾！”的喊叫声不断。皇帝显然受到了惊吓，酒也醒了，在锦衣卫的互送下回了养心殿。

段子川站在乱作一团的人群中没动，他的眼神跳过纷乱一直投到首座旁孤零零地站着的花满楼身上。

剧痛使他平白生了无数冷汗，眼前渐渐被生理泪珠模糊了视线，所有人都在想着如何逃命，没有人关注这位刚刚替皇帝当下了致命一击的花满楼的死活。

模糊的视线中似乎有一个人影靠近，花满楼失血过多泛白的嘴唇张了张，终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接纳他的不是冰冷的地板，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段子川逆着人流，穿过纷乱，接住了花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