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贰·入风云
“匣子带回西厂,其他人跟我去醉花楼走一趟。”
坐在马车上,花满楼闭上眼睛沉思。
伴君如伴虎,随着圣上年纪渐大,他愈发觉得这位高位者的心思难以琢磨了。
本有意于立三皇子为太子,可还是早早给封了魏王,又相继将余下的大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封为燕王,睿王,衡王让这四个儿子相互争斗。
此次红樱的事便是这位燕王有关。
红樱是燕王在外的一个姬妾,听闻最近有了身孕这才被赎了身,准备抬进府,不料竟出了这档子事。
如非偶然,那位男婴该是王室的第一个皇孙。
前些日子,锦衣卫长林统暴毙于醉花楼中的案子尚未有眉目,唯一的目击者现在又惨死于酒楼中……
花满楼捏了捏眉头。
圣上要查燕王是否与林统有勾结,这个控制欲近乎变态的男人绝不允许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与他的狗勾结,即使这人是他的儿子。
而现在,红樱死了,想必对燕王的打击极大。不知道如此一来,燕王会不会……
“督公,不好了!”外面的喊叫声一起,花满楼立刻睁眼掀开马车帘幕,只见醉花楼满天的火光冲天,里面惨叫声不绝。
街上聚集着很多的行人,侍从们来来往往地救火,一桶桶水泼向醉花楼。只可惜微弱之力难以弥补这场大火。
浓烟滚滚,模糊了京都的半边天。
毁尸灭迹。
花满楼背手而立,眼神中充斥着看不出来的复咱。风起,吹起他玄色衣摆,在火光中摇曳。
……
段子川回到府邸,一直惴惴不安,他本不是怕事的人,可自从来到这京都,处处受制。
他害怕那位拿他威胁他的父姊。
手指拂过桌上的史书,段子川眼底异常清明。大梁立国三百年有余,昔年鼎盛之时早已如昨日浮云,而今天下乱起,帝臣离心,奸邪兴,赋役重,民不堪命。
王朝命数已尽,乱世将至。
乱世来时,玉门关又能守多久呢?
他亲眼见过外族蛮人屠城的惨状,方圆几百里,毫无人烟,尸骨遍地,血流成河。
临近月中,月色愈发圆润,只可惜离人相隔千里难相会。
段子川正准备休憩,只见管家陈叔急匆匆地禀报说燕王求见。
燕王?段子川细细琢磨着,听闻今日酒楼惨死的红樱好像是燕王未过门的贵妾。
未等段子川走到门口,就听见燕王中气十足的质问声:“定北侯世子为何无故杀我妻儿?”
一桶脏水直接泼在他身上,他敛下愠色,恭恭敬敬向燕王刘诩行礼。
“殿下恐知误也,臣未尝害殿下妻儿。”
燕王怒发冲冠,指着段子川怒道:“段怀安,酒楼的人都说说你同那赵明德进去后,红樱才惨死的,你还什么话可说!”
段子川低眉作揖:“非也,是红樱姑娘惨死先在,臣与明德发现在后,此事西厂花督公可以作证。殿下如是说,臣惶恐。”
“就凭那阉人……”刘翊刚想骂就听见一阴声,吓得他立马嘘声。
“段世子所言极是,咱家可以作证。”花满楼走下马车,白色的拂尘搭在臂弯。
“花督公。”段子川向花满楼行礼。
花满楼回礼,然后转向刘翊行礼:“西厂花满楼见过燕王殿下。”
刘翊微微颔首,随即别过身,没再说话。
“不知督公深夜来访有何事?”段怀安问。
花满楼笑:“咱家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查案罢了。”
刘翊问:“督公说不是段子川,那督公可知是谁干的?”
花满楼不动声色地看向刘翊,这位燕王虽愚钝,奈何是嫡出。按照旧制,嫡长子继位名正言顺,所以支持者如云。
此时刘翊略显狼狈,眼底泛着血丝,头发有些许凌乱。可见红樱的死对他的打击之大。
“未有证据,咱家不敢妄论。”
“请殿下节哀。”
“哈,都让本王节哀,都让本王节哀……”闻言,燕王一手掩面颠笑。
“诸位既来了,那边请进寒舍一坐,在街口毕竟不方便。”段子川使眼色,立即有婢奴上前引着刘翊和花满楼进了正堂落座。
“他好狠的心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燕王仍在自言自语,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骂道。
花满楼脸色一变,放下茶杯:“殿下,慎言。”
燕王瞬间闭嘴了,只是他的脸色愈发狰狞。
段子川自顾自地煮着茶,充耳不闻。
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
突然,燕王起身告辞。
“殿下,切莫冲动。”临走时,花满楼深深地看着刘翊,说。?
刘翊点了点头,也不管有没有听进去,步伐有些虚飘。
正堂只剩下花满楼和安静煮茶的段子川。
他们谁都没说话。
花满楼站在段子川身后,看着他一下一下扇着蒲扇,火苗扑朔着茶壶,在黑夜里愈发耀眼。
火光照在段子川的面颊,将这位十七岁的少年映得棱角分明,眼中泛着光。
花满楼忽然感觉很可惜,他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卷入了这样一个深渊死水纷争之中,仅仅是因为那位的一念猜忌。
当茶壶的水沸腾之时,段子川突然动了,他将花满楼已经冷掉的茶倒掉,替他斟了一杯新茶。
“这是祁门红茶,请花督公品鉴。”
阴差阳错,花满楼接过茶杯,他的手碰过少年干燥温热的指尖,一触即离。
“多谢段小世子。”
段子川给自己又倒了杯茶:“在下初到京都不久,人手不足,招待不周请多担待。”
“无妨,已经很好了。”滚烫的茶温热着他冰冷的指尖。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背后的主使呢?只可惜皇家本就无情,他也只是那位的一枚棋子罢了,他能清楚地觉察到那位在试探他。
存活在这样一个京都,谁又不是日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呢?
“不知段世子今日为何到嘉兴酒楼?”
段子川正襟危坐,回答道:“应明德的约。”
“事发前,你们在哪?”
“本是在另一间雅间吃酒,后来明德有些醉了硬要拉着我去找小姐。”
“那怎么就阴差阳错去了红樱姑娘那间?”
段子川不语:“……”
“这件事恕我着实不知,还劳烦督公去问明德。”
“好,叨扰世子了。”花满楼起身,向段子川行了礼。
段子川送花满楼出去。
门前阶台有些湿滑,花满楼内心想着心事不由得走得快了些。
一不留神,他整个身子向前倾去。
段子川来不及多想,回过神时他已经用手揽住了花满楼。
这人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幽香,闻起来令人有些陶醉。
他忽然不想撒手了。
定了定心神,花满楼下意识地避开了段子川:“多谢世子。”
“无事。”段子川迅速收了手,心里不由得泛着些涟漪。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正视花满楼。
他此时头发些许凌乱,因为湿热的天气汗津津地贴着额头,平白添了几分妩媚。冷白的肤色在月光的氲照下隐隐发光,嘴唇殷红印在冷白肤色上多了几分风情。
段子川不由得红了面,他低着头快速同花满楼告别。
没想到,花满楼忽然靠近他,他同他缩短着距离,他有些矮,湿热的呼吸打在段子川的脖子上,令他有些痒。
他最后贴着段子川的耳朵,柔嫩的唇瓣擦过耳根,令段子川有些燥热。
“世子,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不去,它就不来的。”
温热的气息包裹着红得滴水的耳朵,令段子川愣了愣。
不等他反应过来,花满楼忽然抽离。
“世子保重。”
语罢,他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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