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壹·初见卿
永安二十年。
黑夜,墨色笼罩整个皇宫。
风雨欲来,周围的空气冷湿得腻人,黄瓦红砖在微弱的灯光下黯淡失色。
不知有多少细沙落入沙漏下端,只听起义军的嘶喊声如星火将黑夜笼罩的皇城照彻,历史厚重的书页被强行翻过,王朝的更替只在一瞬完成。
段怀安一步步迈过被血色浸红的玉阶,沉默地登上这个孤寒的高位。
宫殿之上立着一位中年人,玄色的衣裳衬着他惨白的皮肤,岁月的痕迹布上他略带皱褶眼角。他手上提着一柄长剑,暗红的血从剑刃上蜿蜒而过。
“子川,你来了。”望见段怀安,他平静地一笑,彷如等待友人一般闲适。他的声音有些许尖细,平滑的下颌无一不在昭示着他的身份。
段怀安走到他面前,利剑指着中年人:“花满楼。”
“侯爷,咱家在。”花满楼应道,随即扔了手上的长剑,抬眼看向段子川:“天气渐冷,这皇宫多了些咱虫,扰得陛下心神不宁,特命咱家来除虫。”
段子川平静地说:“周帝残暴无道,嗜杀成性,视黎庶如草芥,天道难容。”
花满楼拿出手帕仔细地擦试着染血的手:“咱家知道。”
“可,这与咱家有什么关系呢?咱家就是陛下的一条恶犬,这天下如何从来就与咱家无关。”
“咱家手上同样沾着无数血。”
花满楼盯着段子川,黯黑的眸子隐着疯狂的爱恋。他低着声音,沙哑着,殷红的唇瓣缓缓地说:“请……夫君送妾下地狱。”
紧紧攥着手上的长剑,段子川红了眼睛。
“你……”段子川眼睛泛红,他想扔了剑,抱住面前人,想压着他低声厮磨。可话终是没有说出口,花满楼忽然扑向剑刃。
段子川下意识地想要拔出,却不料花满楼紧紧握住了剑刃,锋利的刃划破了他苍白的手,暗红的血涌流而出。
他算准了死亡。
那剑刃准确地贯穿他的心脏。
……
段子川仍记得永安十三年那日。
那是他这个小世子第一次踏入京都。
京都的繁华令这个从西北边陲长大的小子迷了眼,整日流连在京都街道上,试图满足自己膨胀的好奇心。
坐在酒楼之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精美绝伦的手工艺品,细腻可口的佳肴……段怀安觉得他像是误入了仙境。
“原来……京都竟这般繁华。”
真可惜纸醉金迷的京城是建立在百姓的血汗之上,建立在戍边将士的白骨之上。
住在京城的大人们从来不会屈尊去在意一个穷苦之地人们的生活,从来不会关注替他们驻守边境的将士的死活,他们只在意他们的衣服是否是上好的料子,餐盘上的酒肉是否足够丰盛,金库的宝贝是否能堆满仓库。
定北侯驻守玉门关二十余年将企图侵略的外族人紧紧地拦在关外,守护着国家的安宁。可即使这样,他仍是抵不过朝中人的几句弹劾,圣上的猜忌。累累功绩不再是荣耀的象征而是悬在头上的利刃。
段子川攥进了酒杯,一饮而尽。
他这个独子便是圣上留在京都牵制定北侯的筹码。
段子川冷笑了一声,起身走出雅间。
“子川兄。”赵启元看见段子川向他挥了挥手。
闻言,段子川走到赵启元旁边。
“独自在这喝酒有什么意思?”赵启元脸色微红,神情迷离,看样子没少喝酒,他一把揽过段子川的肩膀,“哥再叫几个姐姐们陪着。”
段子川没说话,默认地点了点头,身体有些僵硬。
在京城不能锋芒过露,会招致杀身之祸。
这是临行时阿姐再三嘱咐他的。
阿姐段衣行大他五岁,二十又二,从小跟着父亲段凛一起打仗,一直把木兰当做自己的榜样,目前也算是个小女将,尚未出阁。
赵启元就这样揽着段子川跌跌撞撞得进了一个雅间,刚开门就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来。
地上躺着一位歌姬,她的四肢被人强行劈开,只剩着头同身体连着,腹部更是鲜血淋漓,隐约可以看见胎儿的雏形。
见到这,赵启元突然酒醒了个彻底,面色惨白,立即转过身大吐了起来,边吐边发出惨叫。
饶是常在战场上见血,看到这样的情景,段子川也忍不住惊了。
左躲右躲,还是遇上麻烦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阵脚步声愈来愈进。
“西厂查案!闲咱人等速速推开。红樱姑娘在何处?”
地上躺着的尸体正是红樱。
“这是怎么回事?”领头的人穿着一身玄色劲衣,腰上别着一把长剑,神色凛厉。
头上带着的巧士冠的冠沿上绣着一朵银花,昭示着他的身份西厂督公花满楼。
此人有这一双上挑的丹凤多情目,右眼下角有一颗泪痣,冷白肤色。
段子川忽然心中一悸。
身边的一位宦官越过段子川和正在狂吐不止的赵启元,仔细检查了一下屋子。
“报告大人,红樱姑娘死了,疑似被人分尸。”
闻言,花满楼一挑眉:“你说圣上钦点要查的人被人灭口了?”
宦官生了一身冷汗,硬着头皮说:“是。”
“那可麻烦了。段小世子,你说是吧?”花满楼似笑非笑,盯着段子川。
段子川带着得体温润的笑:“说笑了,督公此事与我同明德无关,我们只是恰好发现罢了。”
“是是是,督公大人。我本来想拉着子川找几个姑娘喝酒谈心的,怎想到一推开门就看见……呕!”一想到屋内的血腥场景,赵启元刚刚恢复的脸色又迅速白了下去。
罪过,真是罪过。早知会碰到这种血腥场面,上月就该陪着娘去菩萨庙好好拜拜。
花满楼笑了笑:“有没有关,咱家说了不算,还得请世子和赵公子移步西厂。”
段子川皱眉:“督公,我想不必了吧。您只需问问这酒楼其他人,就该知道此事同我们着实无关。”
闻言,花满楼倒也没有再为难他们二人,仅是告诉他们西厂会在必要时再次向他们询问情况。
语罢,他便不再关注二人,进了雅间去查看红樱的尸身。
段子川拉着赵启元快速离开了是非之地。
雅间内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花满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四肢被人用利刃隔开,腹部更是被残忍的剖开,身上有多出打斗痕迹,可见死者生前同凶手酣战,因不敌而被分尸。扔在一旁的胎儿身体完好,看起来四月有余,是个男婴。
“屋内有什么发现?”花满楼皱了皱眉,用长剑挑开红樱的上衣。
果然,死者胸口有一处黑鹰的标记。
“回督公,屋内有多处利刃划痕,床底缝隙处有一个黑色的匣子,匣子闭合完好,但匣子内物什不翼而飞。”
花满楼嗤笑道“与其说不翼而飞倒不如说匣子内本就没有东西。”
“督公……”
“声东击西,我们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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