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风雨

窗外的雨势依然很大，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学校被迫停了课，学生们被勒令待在教室里等着家长来接。

老旧的教学楼经不起这么摧残，半个小时就断了电。满屋子黑漆漆的，只有窗外风雨大作。

书是没法看了，顾辞只好对着窗外发呆。虽然看不清，但想想也知道，这么大的雨肯定在地势低洼的学校门口积了很深的一层水。

白纪雅看着顾辞沉默的背影。“你有家长来接吗？”

顾辞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

白纪雅没接着往下问，而是小声嗫嚅了一句:

“我也没有。”

顾辞又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住哪？”

“朝花街103号。”

跟学校离得还挺近。

跟她家离得也挺近。

“你一个人转学过来？没有家长陪着吗？”顾辞又问道。

“嗯，我爸妈比较忙......”

顾辞也没再问下去，又侧过头去盯着窗子发呆了。

过了一会儿，接到通知的家长陆陆续续地赶来教室，每个人都淋了一身水，从头湿到脚。

走廊外面吵吵闹闹的，也是黑暗一片，只看到人影闪动。

白纪雅趴在桌子上偷偷拽了一下顾辞的衣角，小声问：“没有家长来接的话是不是不能自己出校？”

顾辞看了看攥着自己校服的手，又抬头看白纪雅。“你害怕？”

“害怕什么？”

看着黑暗里光彩熠熠的那双眼睛，顾辞突然就没有了继续对话的欲望，就随便扯了句话来搪塞她：“害怕晚上打雷下雨。”

白纪雅好像在黑暗里笑了一下，语气很认真：“小时候怕，现在不怕了。”

“不怕你还拉着我？”

“是你在发呆哦，我叫了你好几遍你都没听到。”

白纪雅语气轻盈，放开了手。她趴在桌子上便显得整个人小小的一团，抬起眼睛瞧人的时候像只毛绒绒的幼兽。

顾辞四顾看看教室，发现同学都走的差不多了，走廊里渐渐安静下来。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核对着已经出校的同学名单。

顾辞盘算了一会儿，起身走到班主任那里，低声解释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回来走到白纪雅座位旁边敲了敲桌子，“走了。”

白纪雅坐直身子，很惊喜的看着她。随后便迅速拎起包，拿出伞，跟着白纪雅走出去，走到门口还没忘了小声跟班主任说了句“老师再见”。

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顾辞心想。

校园里果然积了水，白纪雅穿了双匡威站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左右为难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一样蹲下身把校服裤子卷起来，一直卷到膝盖，露出一截耦生生的小腿，这才把伞打开，挽起顾辞的胳膊视死如归般冲进雨里。

顾辞还沉浸在白纪雅突然靠近的震惊之中一时没回过神来，就被小姑娘拉进了瓢泼大雨里。

暴雨加上大风就注定了伞的悲惨命运，果然，还没到校门口，伞骨就不堪摧残般折断了，急骤的大雨兜头就浇了下来。白纪雅短促地惊叫了一声，随即扔了伞拉着顾辞想往保卫科里跑，却被顾辞一把拽回来。

“那里锁着门！”

顾辞清楚保卫科的尿性，一到刮风下雨准时开溜，她在这所学校从初中待到高中，哪天见着过风里雨里的保安大爷。

白纪雅回过头，因为雨势太大，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嘴唇冻得发白，拉着顾辞的手没有一丝温度。

因为怕眼镜被雨水打湿遮挡视线，白纪雅在出来前摘掉了眼镜，平常藏在眼镜下的那双大大的眼睛此刻定定看着顾辞，里面蓄满惊惧仓皇，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

顾辞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恸，拉着白纪雅的手忽然放开。她迅速脱下校服外套遮在白纪雅头上，手臂揽住她向校外跑去。

学校门口真的因为地势低洼积了厚厚一层水，匡威鞋底薄，更何况浑浊的水要漫到小腿。白纪雅看也没看就准备蹚过去，被顾辞拉住。

顾辞在白纪雅诧异的眼神中毫不犹豫矮下身，一把将小姑娘扛了起来。

风雨飘摇，来不及用什么花里胡哨的姿势，而且她也不会什么花里胡哨的姿势。她有点粗暴地抱紧白纪雅的腿，把她扛到了肩上，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白纪雅下意识地搂住顾辞的脖子。

雨下得很急，顾辞的外套湿漉漉的蒙在白纪雅脑袋上，两个人身上都被雨水浇得冰凉，紧贴的身体却在冰凉中生出一丝暖意。

顾辞抱着她蹚过最深的水，到了马路边的台阶上把人放下来。

白纪雅看起来一点也不淡定，脑袋埋得低低的，整个人缩在顾辞的外套里，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顾辞倒是没空注意小姑娘的情绪，天色还是很暗，整条马路上的电都断掉了，路上一片漆黑，两个女孩子走回家难免有些危险，更何况暴雨依然在下，而她们没有任何挡雨的工具。顾辞辨认了一下方向，决定先把小姑娘送回家。

整条街上的排水系统已经瘫痪，马路上的水足以把汽车淹到熄火。两人走在路边的人行道上，白纪雅沉默地被顾辞拉着走过一条又一条黑暗的长街，踏上回家的路。

到了白纪雅家的楼下，顾辞拉着她一直跑到楼梯口里才松开她的手。万幸的是这栋楼没有停电，楼梯口亮着昏黄的感应灯。

“到了。”

白纪雅微微应了一声，把顾辞的校服脱下来，一言不发地拧干上面的水。

“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顾辞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对面前的小姑娘说。她伸出手想要回自己的校服，白纪雅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

“雨下的太大了，你.......我害怕。”

几缕头发黏在脸上，白纪雅从头到脚都在滴着水，脚下已经聚集起一片小水洼。她抬起头，手里还紧紧攥着顾辞的校服不撒手。

顾辞心说你骗鬼呢，刚才在教室里你比我还淡定好吗。

但又转念一想，白纪雅是个女孩子，自己一个人住本来就需要勇气，更何况这打雷下雨的，胆子再大应该也会害怕。

“那怎么办？”顾辞有些郁闷。

“要不......你先上楼收拾一下吧，等雨小一点儿再走......”

白纪雅声音几乎被外面的雨声吞没，她慢慢低下了头。

顾辞借着昏暗的光影，能看清楚小姑娘的后颈上挂着的晶莹水珠。

“几楼？”

“三楼！”

白纪雅似乎受到了什么鼓舞一般，迅速就高兴起来，像一只开心的摇着尾巴的小狗狗。泰迪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