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放他离开

牢房里的环境可以说的上恶劣，漏缝的窗户不停地将风往里面带。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几只老鼠在啃食小虫子的尸体。

在没遇到楚夜之前，楚离所生活的环境比现在也好不到哪去。他并不害怕，靠着墙缩在角落，希望能借此缓解冷意。

“喂！吃饭了！”外面看守的人随意地扔下碗筷就走了，楚离扫了两眼，是干裂的馒头加上一小碗浑浊的粥。所谓粥完完全全就是水，连一点米都未掺。

他没了胃口，于是那馒头和粥水全都被喂给了老鼠。

朦胧间他想到了楚夜，那个无条件不求回报对自己好的人。

楚离觉得，自己当初进宫就是个错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当了几个月的奴隶，这就算了，还被太后针对扔进了牢房。

可是凭什么呢？做奴隶就罢了，那是他心甘情愿。可现在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甚至保护了沈之韫，却还被关押在这里。

他从小到大受的委屈不少，可他从未如此恨过。

被楚夜收养后他天天过的日子都是幸福的，哪怕早早被拉出去接客成为权贵的玩物，可楚夜还是真心待他对他好，以楚离还小为由没有让人碰过他，最过分的也就是被占了便宜在后腰上掐出印子。

楚离攀附着墙勉强站起来，他看向牢房外，张嘴想要说什么。但他怕冷，加上一天没吃饭，身体早已支撑不住，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

可能是习武之人体力好，楚离并未昏迷。他的眼睛睁着，视线转向上方，就这么迷惘地凝视着。

“你来找哀家何事？”太后睨向跪在下方的沈之韫，雍容华贵的气质一览无余。

她的语气算不上和善，宴会之事沈之韫如此不识好歹，那么她也没必要留着面子。

“皇孙听说……您派人囚禁了楚离？”沈之韫斟酌着开口。

“此次事件他也是茵卿阁的人，虽救你有功，可嫌疑并不能抹除。”太后悠闲地把玩着佛珠，“放心，就算他真有罪，哀家也能看在他救过你的份上保他一命。”

沈之韫攥紧了拳，犹豫片刻，还是说道：“现如今刺客已死，刑部和大理寺也正在调查。而楚离却是唯一被您囚禁起来的，外界又会怎样想？”

太后捏着佛珠的手微顿：“你在质疑哀家的决定，是吗？”

“皇孙不敢。”

太后听罢扯了扯嘴角，她看向沈之韫的目光早已不再带任何善意与慈祥，而是如淬了毒的箭，冰冷渗人。

“哀家不会伤他，大理寺只要交案，确认此事和他无关，到时他自然能回到东宫。”沈之韫的身体因为长时间跪着微微颤抖，太后移开眼，继续道，“青兰，不可因为楚离救过你就断定他无罪。此事既和茵卿阁有关联，那么他也躲不掉，你现在这么做是在害他，明白吗？”

沈之韫轻声叹气，静默良久，妥协道：“既如此，确实是皇孙的不当。”

太后满意地点头：“那就起来吧，别跪着了。”

沈之韫站起身，尽量把语气放的平稳，道：“皇祖母，皇孙今日要去跟老师会面，恕不能长陪。”

“嗯，那便离开吧。”太后闭上眼睛一副疲惫的样子。

“青兰，好好的，听老师的话，到时他自然就能回去。”在沈之韫快要离开之际猛然听到身后响起太后的声音，他身形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过来，头也不回地隐入深处。

等他到达府邸，康烬岷早已恭候多时。

“殿下，请吧。”虽然作为沈之韫的老师，与他私下也甚好，可沈之韫终归是储君，在外人面前，康烬岷不敢表现得太过亲密。

等到了内殿，沈之韫像是忽然泄气般说道：“我今日去找太后了。”

康烬岷没太大反应，只是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沉不住气。”

“韫儿，他是茵卿阁的人，你没必要那么在意他。”康烬岷摆好棋盘，将装着黑子的棋坛递到他面前。“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也不知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有一点我是最为清楚的。”

“楚夜定不会让他受委屈。”

沈之韫拿棋的手滞在半空，随意下了个地方便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老师知道他和楚夜的关系？”

“以前查过。”康烬岷眼眸微黯，“他是被楚夜抚养长大的，楚夜收他为徒，把他当作下一任继承人来培养。韫儿，茵卿阁属于蔺国，但并不代表楚夜会让他的继承人受一点冤屈。”

“若此事真的与他无关，那么楚夜宁可拉个替死鬼也不会让他被人囚禁。你这一去，不但救不了他，更加深了太后对你的怀疑。”康烬岷遗憾地摇头，“韫儿，这步棋，你可走错了。”

“我不后悔。”沈之韫盯着陷入死局的棋盘，又落一子，“虽然下错了棋，但是还有反转的余地。太后如今手上没有听话的棋子，她确实会怀疑我对我不满，可同时，她也动不了我。”

康烬岷没有反驳他，而是换了个话题：“那对于楚三小姐呢？宴席之事我也略有耳闻，太后这是明摆着让你将三小姐迎进东宫。”

“只是进东宫，又没说一定要太子妃之位。”沈之韫此时一脸淡然。

“你让楚衾殷做妾？”康烬岷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太后会答应你？她可是向来最疼三小姐。”

“若让她做太子妃，以后的皇后位置就是她的。到时候，整个楚家的地位都会跟着上升。”沈之韫看向自己已经快没气的棋子，面无表情地让它逃了出去，“这不可能。太子妃的位置我不可能给她。”

“……罢了。”康烬岷最后还是赢了他，“你到时收敛些就好。”

“啧，看来我还是赢不过老师。”沈之韫有些遗憾把棋子收了起来。

“下棋赢不过我，那武功呢？”康烬岷笑道，随即抽出一把剑指向沈之韫，“拿你的凌霜陪我练练。”

“我的要求很简单，放楚离走。”楚夜看向太后的目光毫无畏惧，一旁的皇帝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是闭上了嘴。

“楚夜，这里不是你放肆撒泼的地方。”太后锐利的眸子微微眯着，“你说放人便放人？”

“此事与楚离无关，刺客不是茵卿阁的人，他是死士，太后，您知道，茵卿阁从不养死士。”

“大理寺还未交案，楚夜，你说的话不算数。”太后有些乏味地看向他，“茵卿阁的令牌便是最好的证明，就在刚刚，所有在宫里的茵卿阁人都被抓捕入狱，楚离有什么特别的？放他离开？他凭什么？”

“凭他是未来的阁主。”楚夜一字一句道，“楚离进宫前是侍奉的陛下，后来陛下将他赐给太子殿下，那么楚离就只属于殿下。他就算有嫌疑，但也不应该如此轻率的就对他施行抓捕。更何况，楚离并未参与此事。”说完，楚夜上前递给旁边的侍卫一件被包起来的信笺。

信笺上是楚夜派茵卿阁众人在一日之内所收集到的有关刺客的信息，那是从北凉国派来的死士，利用易容术改变样貌混入皇宫。

而至于是谁让北凉死士进入蔺国境内，还不得而知。

“北凉好大的胆子！”太后看完了信笺，不知想到什么看向皇帝，“不知陛下怎么看待此事？”

沈易帜缓过神，沉声道：“竟然与他无关，就放他离开便是。”

见太后还是一脸犹豫，楚夜忍不住，语气中夹杂着几丝威胁：“太后，茵卿阁现在属于蔺国，但不代表以后。”

太后微怔，她死死盯着楚夜，目光中带有毫不掩饰的敌意。最终还是摆摆手对皇帝说道：“随你吧。”

楚夜无视太后的眼神，转而恭敬道：“可以让我见见他吗，陛下？”

沈易帜见楚夜唤的是自己，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直到听见那声“陛下”。

“可以，但不要太长时间。”沈易帜说完话很快便下旨放楚离自由，全程忽视了太后那并不好看的脸色。

“喂！你能出来了！”狱使对他的态度算不上和善，但也对比之前有所缓和，“嗷对了，外面有人要见你。”

楚离站起身，慢吞吞地向前移动。他以为来见他的应该是沈之韫，结果倏然听到一声久违的称呼。

“小离儿？”楚夜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他看到楚离身上明晃晃地伤痕，心中早已清楚，但又不死心般问，“他们……是不是对你动过刑？”

楚离的大脑已经陷入迷蒙，像是有很多虫豸在啃咬他的脑浆。他的师父竟然来宫里看他，是在做梦吗？

他狠心掐了自己一下，很痛。但他忽然笑了，紧紧抱住楚夜。

楚夜见他不说话，有些着急，刚想开口猛的感到肩头湿漉漉的。

“怎么哭了？”楚夜哪有看他哭的意思，只好抱住他轻声细语地哄着。他忽然想起，楚离也不过才十三岁。“好了，回去吧。太子殿下还在等你。”

“师父……”楚离似是觉得丢人，挣脱开怀抱后半天不敢说话。

楚夜见他这般也没有过多为难，而是温声道：“没事了啊，殿下一直在等你，快些回东宫吧。”

就在楚夜准备转身离开时，却被楚离拉住手腕，他回头就看见楚离嗫嚅着开口：“你……还能来吗？”

“你若想念师父，师父自然会来陪着你。”

一刻钟前。

偌大的院子内此刻一片狼藉，高耸的大树上不断有枝叶飘落。而院内两人的气氛也剑拔弩张，剑柄握在手中，凌冽的剑刃却朝着对方攻去。

沈之韫的剑停在康烬岷的胸膛外不过一尺距离，康烬岷的剑刃也指着他的脖颈。再战，他们都会受伤。

于是二人默契地放下剑。

康烬岷笑道：“韫儿的武功愈发厉害了，怕是过不了几年就赶上我了。”

沈之韫把剑收回，听到师长的话微低下头道：“哪里，刚才的比试老师并未使出全力。我和老师的距离还差的远。”

“韫儿，”康烬岷坐在石凳上，端着茶盏不知在想什么，“我的武艺更适合战场之上的厮杀，在战场上浪惯了，所以我必须时刻收住力。”

“你年龄还小，若真想提高武术，可以去找楚将军和白将军。听说白将军下月便进京，你们也好久未见了，正好可以去找他。”

沈之韫听罢很是诧异：“白将军要回来了？”

“嗯，估计是来要粮的。”

“难道各世家……”

他话未尽就被康烬岷打断：“世家短时间内拿不出来足够的粮食，但是北部士兵却根本等不了太久，西部楚将也尽了微薄之力，可惜，还是远远不够。”

沈之韫道：“那依您看，白将军这次可以筹够北部将士所需要的粮食吗？”

康烬岷将茶水一饮而尽，他嗟叹一声：“能是能，不过时间……可不好说喽。”

沈之韫捏了捏扇子，刚想说什么一道黑影忽然闯进来。对他们行了个礼，神色很是急切。

他在得到沈之韫的允许后凑上前，附在沈之韫的耳畔说了些什么。

康烬岷明显看到沈之韫的眸子一亮，然后又一脸歉意地看向他。

“他出来了？”康烬岷先他一步说道。

“是的，”沈之韫的欣喜根本藏不住，他只想要迫切见到楚离。“老师，抱歉，我……”

康烬岷摇头，又冲着他微微颔首：“没事，去见他吧。”

他看向沈之韫因为着急略显不稳的身影，不知怎的有点担心：“啧，可别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