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母亲

“他们只是精神病专家。”

祁原噎住了，眼上蒙了一层水雾，看着祁染。

祁染放轻了语气：“你不相信姐姐吗？”

祁原摇摇头，俯身低头，把额头轻轻靠在她肩膀，低语哽咽：“是我没用，要不是那件事，姐姐没必要待在这个鬼地方，一待就是三年，姐姐的三年……”可以做更厉害的事，去更远的地方。

祁染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而且这三年，她也并没有什么也没做不是吗。

她轻叹，眼神微敛，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要一起去看看妈妈吗？”

谢静宁，他们的母亲，病房413，就在406隔壁。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安排得凑巧，虽说是在祁染的病房隔壁，但要去413病房，要穿过几十米长的走廊，再拐个弯，另一条走廊尽头才是。

祁原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身后跟着的两个保安，和祁染咕哝：“姐姐，他们怎么跟过来了？”

从打一年前起，祁染已经能在病院里自由活动，并且不用人看着了。

祁染慢慢解释说：“院长说我最近是特殊时期，要人看着才好。”

“可以出院了也叫特殊时期？”祁原不屑地努嘴，咕哝了一句。

不知道后面两个保安听到了没有，祁染还是轻轻戳了戳他脑门，低笑说：“这话别在院长面前说，搞得我们像计划出逃一样可就不好了。”

祁原摸了摸脑门，眨巴眨巴一双单纯的大眼睛，“姐姐本来就没问题。”

祁染定神看了几眼，突然笑起来了，散漫快活，连着祁原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前面姐弟俩其乐融融，看得两个保安不知所措，憨怂式地沉默着，怕一出声就影响了这个氛围。

瞧着离413病房越来越近，祁染忽然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人攥紧，低头看到是祁原的手覆上来。

祁原停下脚步，祁染也跟着停下。

“担心吗？”她看到他皱起眉头，想到在母亲——谢静宁的意识里，把祁原和她对比起来，祁原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甚至坏人。

“如果接受不了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祁染看着前面的病房房门，“听说妈妈最近恢复得不错，愿意和护士说话了。前两天我来的时候，看到她笑了，看样子，她挺开心的。”

“所以，你想看看她吗？”

门摆在前面了，里面是怀胎十月生下自己的母亲，见一面何妨。祁原伸手开了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的人像是刚睡醒，想从病床上起来，祁原便上去扶她。

“妈妈。”声音有些生硬，大概很久没有在本人面前喊过了，显得他和母亲都很生疏。

女人只是看了一眼他，等看到祁染，眉眼弯弯，嘴角是压制不住的笑意：“小染来了，快坐快坐！”

女人的眉眼和祁染像印子刻出来一样，带着说不出的亲密感，让人一见就有一种——这是我女儿的骄傲感。

祁原有一瞬僵愣，盯着女人的神色，眼神黯淡，直到一只手轻轻抚在他头上时，他才慢慢回神，抬头看着祁染。

祁染对他笑了笑，转头拉起女人的手——三年前这双手干巴巴的，时常带着血，现在静养回来，光滑了许多。

“妈妈遇到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谈对了话题，女人看起来要欢呼雀跃的样子，但又小心翼翼，这似乎是个秘密，要偷偷地分享。

“我今个睡觉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祁染也跟着她一样，侧着身子，似偷偷打听。

“梦见小染小时候啦。白嫩嫩的，总爱笑，笑起来跟花一样，我记得隔壁家那几个小子天天来偷窥你，还有你第一次喊妈妈的时候，像个小团子，软乎乎的，旁边几个没有可爱的女娃子的，看得酸死了。”

等女人说到一定的时候，祁染很自然地追问：“那妈妈梦到小原了吗？”

祁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心神被提起，看着女人，只见她愣了愣，好像一点也没有想起他。

“小原？”

“对。”祁染笑了笑，很自然地说，“我们一起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也是白胖胖一团，可讨人喜欢了，能走的时候，咱们手拉手走在田里。那时候是夏天，到处长着小野花，小原不懂事，瞧着野花漂亮就给吃进嘴里。咱们可担心他吃坏肚子了，结果他先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吐，说很难吃呢。”

女人听后，接着笑出声，连忙点头应：“对对对，我记着呢，这小子傻傻的，总喜欢乱吃东西……对了，小原呢？小原没来吗？”

祁染把祁原拉过来，对女人说：“你看看，小原在这。”

女人看着祁原，看得他紧张起来了，出乎意料的，女人拉起他的手，高兴说：“对，这是小原，小原啊……”

这一刻还是充满着温馨，祁原的鼻子也被感动的有点酸了，慢慢，女人的瞳孔一缩，全身颤栗起来，猛地甩开他的手，嘴巴一张一合，念叨着：“小原怎么长这样？这怎么是小原……小原不长这样……小原才不长这样！这是假的！这是假的！小原才不长这样！”

女人回头又拉起祁染的手，紧张兮兮地说：“小染，你怎么又寻我开玩笑，小原明明出国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女人的情绪不稳定，祁染只好连声应是，安抚着她，看向时祁原，男孩眼里没了神，动作木然，走出了病房。

祁染叹了口气，安抚完女人后，也退出病房。

“姐姐，妈妈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接受我了？”祁原看着祁染，问道。

“相信我吗？”

祁原定定看着少女，她眼里没了散漫，很认真地与他对视。

他相信姐姐，但——“姐姐，我没关系，你记着我就好，妈妈这辈子能开心也不错了。”

姐姐太累了，以她现在的年纪，根本不需要承担这么多。

“有姐姐就够了。”祁原把脑袋埋进祁染怀里，低沉稚嫩的声音如同气音，轻轻说着。

祁染没说话，伸手抱住他，凝视着笔直的走廊，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