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姐姐

到了初春，崚城的雪己基本融了，但风迎面而来，还带着冬天里刺骨的感觉。

冬去春来，崚城人民精神病院，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小原，吃糖吗？”

一个照常进行登记的护士从其中一间病房里出来，见到男孩还在走廊的排椅上孤零零地坐着等着，便走过去，把口袋里的糖果拿出来分享。

他们是熟识的。

男孩不过十一、二岁，穿着宽大浅色的羽绒服，长得白净，眉眼有些漂亮，接过糖果时冲护士绽开一笑，像个乖巧的孩子，讨人喜欢。

可能发育原因，他现在的身量还小，坐在椅子上还能晃着脚丫子，远远看着十分俏皮可爱。

“谢谢你，小琴姐姐。”男孩的声音很轻，软绵绵的，和他本人一样。

小琴护士总是没忍住，揉了揉男孩毛茸茸的脑袋，“不用客气。”

祁原也习惯了这些举动，低头慢慢剥开糖果纸，把糖果塞进嘴里后，抬头继续盯着走廊尽头，并离他不远的一间紧闭严密的病房，左上角的406房牌下还专门用红色加重实体进行了标注——特殊精神病房。

另外墙上还贴着一个模样相同的警示语——病人情况特殊，请勿随意靠近，保护好自身安全。

这看起来并不奇怪。

因为精神病院里，总是装着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病人——也是世人眼中定义的疯子。疯子能有几个正常的，以防怪异的举动误伤正常人，这种警示语是很常见的。

“小琴姐姐，还要这么久吗？”祁原轻轻皱起眉头，软绵的语调，开始有一丝丝的不耐烦了。

一个所谓的精神病鉴定专家从这个病房进去到现在已经有几个钟头了。

小琴护士也知道这个病房的特殊，饶她在这里已经工作了三四年，也不太不清楚这里面的状况，只能说：“之前那几位也差不多这个点，再等等吧。”

她又是以为他担心，多加一句安慰：“小原你放心，我是一直照顾你姐姐的，所以我相信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祁原嘴唇上下动了动，看着小琴护士安慰她的模样，低下头，把下巴埋到羽绒服的领子里，不说话了。

他知道，无论这病院里的医生护士有多好，说的话有多好听，他们心里都是不相信这些病人是正常的。

正常与否，不过就鉴定一句话，现在可是谁也没有去判定与否，何以让人相信呢？

他突然抬头问道：“小琴姐姐，今天多少号了？”

“十号了。”

祁原又把下巴缩回领子里，看不到他的嘴巴，也听不清他的喃喃自语：“快除夕了……”

又过去几分钟，房门终于动了，里面走出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手上拿着一个板夹，上面大概就是关于这个病人的鉴定结果。

接着，男人背后又走出两个保安，虎背熊腰的，看得祁原心绪低沉。

真是生怕姐姐吃了他们一样。

祁原不喜欢他们，又不得不站起来走过去，礼貌地询问这次的鉴定结果。

他仰视着中年男人，墨黑的眸子里带着一点光。

“叔叔，我姐姐怎么样？”他希望听到一个好的结果。

精神病专家看着板夹上的内容，蹙眉一会儿，才缓缓说了一句：“不好说，这要先拿给院长看了再决定。”

说完，精神病专家就自顾自离开了，像是一刻也不愿意在这个鬼地方待着。

要么正常，要么不好说，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祁原想到从早上到现在，陆续来了四个，都是这副样子，目光不知不觉冷下来了，

“小琴姐姐，我进去看看姐姐了。”祁原表面上还是那副乖巧的样子，边说边开门进去，余光扫了一眼门口两个保安，然后快速把门关上。

真像监狱。

“姐姐……”

进去的病房里很乱，不是那种疯狂过后的狼藉，而是东西多而杂，东西南北各堆一些，书籍、纸张、笔墨颜料、画板……这些东西一没有规律放置，就显得特别乱。

唯一看起来很整齐的是那张病床，一位少女坐在上面，终年一身单薄的蓝白条纹的病服，包裹着纤细的身姿，也把鲜少见到日光的皮肤衬得更苍白无色，透着一种病态。

少女听到熟悉的声音，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他，窗外的光线滑过她光滑细腻的脸颊，长长的睫毛轻掸了一下，光泽饱满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对他抿嘴一笑。

“小原。”

她的脸与他有几分相似，只是通身一股散漫的气，让她的美与他的清秀不同，她的眉眼还带着一丝冷冽的距离感，给人不太好相处的感觉。

但此时面对男孩，她的亲切隔窗可闻。

“姐姐怎么不穿多一点衣服？”祁原记得病院里发了带棉的病服，却没见姐姐穿上。

“成天在病房里，没有外面冷。”祁染说着，双手动了动，手上的东西正好和病床边缘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

祁原看到了祁染手上拷着的手铐，眉头蹙起，声音逐渐冷淡：“姐姐，他们真烦，又给你铐这东西。”

说着，他习惯摸到桌边，看到钥匙，弄开了手铐。

祁染动了动手腕，活动筋骨，抬起头看着病房的天花板，无所谓说：“他们喜欢就让他们铐着呗，反正也铐不了多久……”

要是认真听辨一下，姐弟俩说话的语调近乎一致，淡淡的，让人很难听出半分情感基调。

“嗯。”祁原说，“要和姐姐在外面过除夕。”

祁原在床边坐下，余光扫到窗前斜放着的画板。画板上有一副还很新的画，也许不能称之为“画”，因为上面像小孩子随手涂鸦，把每种颜色都涂上一遍，没有任何线条规律，就是一滩搅和在一起的颜料印在纸上。

祁原多看了几眼，“姐姐，你又在画妈妈？”

祁染的目光因为他的话，也落在了画板上面，看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语调听起来有些高兴：“他们都说是鬼画符，就你看出来了。”

祁染画画有个习惯，不满意的画都会被她用各种颜色掩盖掉，她的解释说，这样会让她心情好一点。

祁原却开心不起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姐姐。

“姐姐，我害怕。”

祁染往床头一靠，刚才的高兴像一阵风吹过就没了，垂下眼帘，平淡说：“没什么好害怕的。”

祁原指了指门口：“那些精神病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