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宦官
吃完那晚饭后苏时池就上了京,皇帝也急着第一时间就召了他进了宫。
本以为自己不会像他人一般见到皇帝就直冒冷汗的苏时池听到太监宣他进去时迈着极具自信而又不失礼仪的步子进去了。
但想象终归不过是想象,他不能抬头直视皇帝,这是大不敬,所以感受到众百官与皇帝那极具威严的视线时,他的内心忍不住开始忐忑不安。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道:“草民苏时池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深知万不可在皇帝面前露怯,所以在应天帝看来,苏时池给他的感觉是不卑不亢、谦卑得当的英俊少年郎。
应天帝心里默默打了不高分,严肃道:“苏郎请起。”
苏时池起了身,这才抬头直视应天帝。
他在此之前想象的应天帝是一位十分壮硕的中年男人,但实际上他身材瘦小,面容苍老而带有天子的威严。不笑时,一双眼睛都仿佛在朝人发火。
但庆幸,这条龙虽没有想象中的孔武有力,但身上还穿着帝服,还有让人敬畏的龙威。
与他一同进来的两位一位是当科状元郎,而另一位则是比状元稍微逊色一点的榜眼。
皇帝似是在说完让他起身后便将他忘了般,只问另外两位人物有关学识之话,问完便让他们退下,只留苏时池一任科举中的中举者立于殿中,百官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前面从不会有中举者面圣时被冷落、单独留在殿中,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陛下,更别说冒犯了,苏时池在心底为自己捏了把汗。
应天帝似乎有意磨他,皱着眉抿着唇,有点犯难地看着他。
许久,他才开口道:“苏郎,前几日宫中缺了个职位,一时之间有万分混淆,你可愿抵上此职?”
不问学识,不问政治,单拿一个职位来询问,而且还不说是什么,苏时池不明白何意。
只是知道百官皆安静下来了,跪下道:“草民百是愿意的。”
应天帝很是满意,一旁的小太监上前用那尖细的嗓音喊道:“退朝——”
应天帝在此时起身,弹了弹龙袍,也不喊苏时池起来,被人簇拥着出了朝堂。
待百官散净,苏时池仍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跪在那儿。
没过一会儿,一双靴子出现在他低垂着的视线里。
他抬眸望去,是刚刚皇帝旁边的大监,他笑眯眯道:“苏公子请起,想必苏公子也知陛下留你是为何吧。”
说着给一旁两个小太监使眼色。两个小太监都是想毒样儿,提着刀一步步靠近苏时池。
他这般说,原本还在愣神的苏时池恍然大悟。
之前林贯远与他交友倒忘了逃跑这事,想到这里他站起身,往后退着,他瞬间明白了林贯远为何愿与自己交友了,为何到了上京便不见自己。
林家竖子,果真狡诈!
当他不知全身而退时,后面却撞到了个东西。他避开,转头却看见了一直护送自己的秦谁与。
秦淮与还是那幅样子,只是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便上前一步淡淡道:“陛下已将苏公子·送给本官了,只不过先前有事才没来,你们手上拿着刀是想在朝堂见血吗?”
秦淮与声音不大,但安的罪名可不小。
两个小太监见到秦淮与没有了脸上原先的怨毒,反而很谄媚的道:“小的怎么敢呢?以为国师与先前那般也不会要的。”
秦淮与没有理会他们,转身刚要对苏时池说话时只听刚刚那领头的大监道:“慢着——”
秦淮与淮与施舍了个眼神给他,只见他轻蔑地道出了下一句:“我们敬您是国师,但这人,没有陛下亲印我们是不会放人的。”
他的话掷地有声,但一旁的两个小太监却一直惶恐地摇头。
他是不信佛鬼蛇神的,也不相信秦淮与一个江湖骗子能左右国家运势。
可他终究还是了解不多,平日秦淮与并不是玩这些而是为陛下出谋划策。
秦淮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笑声在喉咙里滚了两圈,盯着他道:“这人,我秦淮与带走了。”
他嘲讽一笑,道:“亲印?若公公不信,去问陛下,这人,是不是给我秦淮与的,还是给你是尚乾折磨的。”
秦淮与的这声嘲笑刺到了他,但他也是摸爬滚打多年的人。思绪一转,道:“国师要是要人,我们这些下人自是不敢的。”
示完弱,又笑道,“那作为国师这些年的身边的唯一一位内人,那这必是要风风光光大内的,毕竟一个是国师,一个是探花郎嘛。可不是天生一对,天赐良缘。若是办,咱家必奉上,一份厚礼。”
苏时池再迟钝也悟过来了,有些错愕地望着秦淮与。
他明白秦淮与此举是为了保住自己,一是他以探花身份入宫,这些太监指不定怎么待他;二是后宫众妃见到皇帝对他多看几眼或不小心被后妃陷害一下都得死。
第二个不是因为他自恋,而是先前从秘闻中听过了太多类似的了,有点防备心总是好的。
只是他没想到秦淮与会不顾名声去帮他。
秦淮与没他想象中的恼怒,挑眉笑道:“那多谢景公公的好意了,这句话本官记下了,待届时定请公公赴宴。”
景尚乾怒道:“你——”但没等他说话,秦淮与便领着苏时池走了,徒留他一人在原地生气。
许是气象不好,外面竟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两人各执一把油纸伞,一前一后不快不慢地走着。
两人先前见过面说过话,不过都有林贯远在从中调解,没了他,倒更沉默了些许。
宫道上没什么人,因着下雨洒扫的宫女太监都跑回去躲雨,站在檐下窃窃私语,有的小宫女瞧着他们忍不住偷偷的笑。
苏时池其实内心一直崇拜着秦淮与的,他的知识自己比不上,且年纪轻轻便为国出谋划策,一定是一位正人君子,谈吐文雅,富有内含的国师。
到了宫门外,阶下停了一辆马车,马车边上印了个“秦”字,字体苍劲有力,一看便是出自秦淮与之手。
马车边站了位身佩长剑,双手抱胸的飒爽少年。见到秦淮与,立马行礼道:“先生。”
秦淮与淡淡点头,隔着面具示意。
少年立马会意,在扶秦淮与上马车后转身朝苏时池谦卑有礼道:“苏公子,请。”
他的手指向后面一辆差不多样子的马车,苏时池颔首道谢后踩着水洼朝那边走去。
另一个马车上也坐着位少年,他没有刚刚那位拘谨,反而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刚刚那少年小心带着的剑却被他随意扔在了马车外边,剑匣子也染上了泥。
苏时池过去后他马上起身,笑脸相迎:“苏公子是吧?师父常念着您呢,一看您果真如同传言一样英俊不凡、貌比潘安啊,快快快请进。”
这语气,活像店里的小二招呼客人。
苏时池上车的动作一顿,扭头略带疑惑的问:“你师父?公子师父是何人?认识我吗?”
这少年自觉失言,打个哈哈道:“师父念你案门也可以读书出头,老与我们念你的事,让我们更要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他怕苏时池不信,心里想到秦淮与揍他的场面就感觉一阵害怕。
但苏时池信了,还认可且谦虚道:“没有,我也只是靠王叔王婶资助罢了。但‘富贵不能淫,残贱不能移’这句话你师父教的好。”
待苏时池坐稳,他扬起马鞭,一便子抽在了马屁股上跟上了秦淮与那辆马车。
少年擅谈,一边驾马一边热情问苏时池:“苏公子不是上京人,听您口音,是江南一带的人吧?江南养美人,果真不出错。”
“是江南一带。”苏时池点头确认道。
他的指尖拾着一朵从袖子里掏出来的干瘪的留有香气的桂花,梅指摩挲着花瓣。
临走之前,王二丫给他装了一袋风干了的桂花还有几块做好了的桂花糕。因此,他一闻着这味儿,似乎还置于江南,讲话也不由得放松了些。
听到确定,少年有点激动了,语间含了点亲切:“那你知道江南王氏吗?酿酒的那家,先前一直有名,但是传到我叔这辈只留了手艺。生意没兴起为了活命我爹把我卖给了师父连夜与我叔分了家。”
他故作轻松,苏时池脑子里面一根筋,愣是没听出什么不对。
苏时池一愣,反应过来有些欣喜道:“你是王叔的侄子是吧?王叔先前与我讲过。王叔和婶儿来上京看过你,没打招呼就走了。走之前还拜托我照顾你呢。”
讲到这,又想起皇帝和林贯远的事,遇见半个老乡的心情又灭了一半。
“对了,师父让我跟着您,我便是您的人了。离家后师父给我起了个名儿叫‘念时’,虽说像姑娘家的名字我倒觉得挺好听的,比我之前的王铁柱要好听。”念时听见苏时池的话心中蓄满了泪,转移话题道。
许是心中的泪意忍不住,他还是没忍住问道:“我叔……他们现在怎么样?二丫妹妹此刻也该长成大姑娘了吧?有心仪的男子吗?”
未了,补充一个问句:“我爹……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苏时池思索了一下,一个个问题耐心回答道:“二丫现在长大了,性子沉稳,前些年给她添了个弟弟。心仪的人倒没有,将王叔酿酒技术学了去,又会做生意。王婶在家做做饭,有时也会接济一下王二叔。王二叔找了个续弦,两人给你生了个妹妹,你妹妹天天念叨着你这个做官的哥哥回去。”
“可我没有做官,我只是个徒弟。”
念时倒底还是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听见这些没忍住红了眼眶。
他自五岁便来了上京,十一年都不曾见过父亲,也没有给自己母亲上坟,只有中元节才烧了几张纸。
谈话间,马车稳稳停在国师府门口,念时收拾了下心情,扬起笑容对帘子里面的苏时池道:“公子,到了。”
苏时池下了马车,抬头看着这装修大气的宅子,最引注目的还是头顶上的那个牌匾,与马本上“秦”字大有不同,一看便知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更何况两者差异最大的还是一个镀金而另一个不镀。镀金的是“国师府”,不镀的是“秦”。
秦淮与站在他后面静静地陪着,眼里的炙热不加藏饰。
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把苏时池等大了,本是笼中雀,又何急还一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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