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心意
“掌柜,来两壶青梅酒!”一壮汉用袖口擦拭着额上的汗珠,对着许言招呼道。
柜台后,一身翩翩白衣,门外金风袭来吹起他额前两缕发丝。
“好。”许言柔声应道。
青梅馆,乍一听像是卖青梅的作坊。那客官您可就误会了,这是京都一家远近闻名的酒馆,馆名取自“青梅煮酒论英雄”。往来客人络绎不绝。一提起青梅馆,这神乎其神的酿酒技术令人啧啧赞叹,酒入豪肠,青梅的酸涩与清酒的辛辣融为一体,隽永持久,令人回味无穷。
许言与小妹阿瑶也因样貌吸引了不少客官,无数男女老少到访只为一睹“青梅兄妹”的面容。
令人遗憾的是,许言的脚有些跛,大部分时间都站在柜台后,鲜少走动。尽管如此,上门提亲的红娘几乎踏破了门槛,甚至有王族贵女想要下嫁于他。任凭媒人如何用三寸不烂之舌撮合,而许言每次也只是微笑摇头。
于是,坊间开始流传许言好男色的传言,更有酒客戏称我为“断袖潘安”,而他总是一笑而过,不置可否。
深夜,长街门店陆续打烊。阿瑶关上店门,挽起袖子打扫酒馆,而许言则拨弄算珠细细记账。
阿瑶看着许言,问到:“哥哥,已是八月既望,你还要去吗?”
拨弄算珠的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许言看着她,点了点头。
一炷香的功夫后,许言已换去平日的素色衣衫,身着利落的墨色戎装,头戴假面掩盖身份。
阿瑶面色担忧:“哥哥,路上小心。”将酒柜暗格里的黑柄长剑递与许言。
许言揉了揉她的头,从酒馆后院悄然出门。
夜深人静的月色之下,空无一人。
许言掐准了这个时间人烟稀少,打更人也不会在此,但他还是一如既往谨慎地选了山野小径。
没有人看到,平日右足微跛的许言,此时身负长剑,身如轻燕般飞檐走壁。
许言徒步来到郊外一处僻静幽静的寺庙前。深夜,佛门紧闭。
许言上前轻叩木门,一年轻的剃发和尚开了一条小缝。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侧身让许言进去。
许言颔首,进入寺庙后径自走入东佛堂。
似是预料到许言的到来,堂内响起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木鱼的音律也戛然而止。
老僧人背门而坐,闻声道:“你来了。”
许言作揖道:“师父。”
师父一边研茶一边低声道:“相府有异动,在暗地里大肆招兵买马,似乎是……”
师父的声音沉了沉,“蓄意谋反。”
“可有确切证据?”许言紧张的问道。
师父将茶递给我:“暂时还没有。魏相行事滴水不漏,很难窃取证据。”而后轻抿一口浓茶:“魏彦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自是越发谨慎,据内线来报,他与赵将军私下结盟,一人手持虎的兵权在握,一人权侵朝野势不可当,新帝根基未稳,二人若是联手,这虞国,怕只要变天啊。”
许言默默不语,他誓死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十三年前,宋魏两党之争波谲云诡,朝野分为保守派宋党和主战派魏党,朝中大臣个个谨小慎微,生怕站错了队惹火烧身。许言那时还不是如今的青梅馆掌柜,,而是季府年方十五的嫡子季寻。而季府正是宋氏集团下的一翼。许言的父亲骁勇善战,先帝赞许有加。多次破格升官,事业蒸蒸日上权势也随之扩大,很快就成了敌党魏氏的眼中钉。而魏彦拟造伪证,检举他父亲通敌卖国。父亲在指证下无可辩驳,锒铛入狱。在父亲身陷囹圄之时,宋党接二连三地出现祸端,人人难以自保,随着先帝同意战争的决定支离破碎。魏彦心狠手辣,决心灭我季府满门以绝后患。
那夜府中火光肆虐,血流成河,额娘拼死将许言和妹妹送出府,泪流满面:“寻儿,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和妹妹,千万别回来。”许言的师父从后门将我和妹妹带上马车,许言亲眼看到,硝烟弥漫的季府中,额娘自刎于剑下,至死都望着他们而未瞑目。许言攥紧右拳,辞别师父回到了青梅馆。
阿瑶面色担忧:“怎么了哥哥?”
他实在不愿妹妹被卷入这尔虞我诈之中,给阿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事。”
化名许言掩藏身份,开设青梅馆探听消息,只为复仇。而今时机将至,怎能让他唯一的亲人与我一同涉险?
许言望着妹妹离去的背影,走到后院,抬头便是天上的一轮明月,不由自主地忆起记忆深处那个人。
清晨,青梅馆开馆营业。
忙好了几个时辰后,对面新开张的遇淑坊派人来请许言去取一物件。
“哥哥,你有心仪之人了?”阿瑶疑惑道。
许言摇了摇头,心中同样十分不解。
遇淑坊?新开的首饰作坊?他与店中的人素不相识,更是未踏足过一步,又怎么会买东西?
他放下酒壶对阿瑶道:“我去去就来。”
遇淑坊中的首饰用料名贵,精雕细琢,价值不菲,是豪门贵女爱逛的地方。虽开张不就,但往来之人一直络绎不绝,生意甚好,想来掌柜是个历练老成的人吧?
许言踏入门内,店中迎客的下人立马道:“许掌柜,我家主人请您移步东堂。”
东堂内,一男子一身墨蓝长袍,气质脱俗,与我想象中全然不同。他背对着门,负手而立,拇指关节处戴着白玉指坏。
许言觉得这人分外眼熟,只一个背影就让我联想起数年未见的一个故人。
仆从恭敬道:“陆掌柜,人给您带来了。”说完便退下,关上了门,
姓陆?许言有些意外。
还未等他开口,那男子闻声蓦然回首。
双眸如星辰般熠熠生辉,鼻梁高挺,唇下有一颗浅痣。窗口吹来的金风扬起了他几根青丝,而那人眉眼含笑地望着我,眼中柔情似水。
这张俊美的有些过分的脸,与记忆深处的少年郎重合在一起。
这张让许言期盼已久的容颜,他怎会忘记?
许言声音微颤:“鸿渐,是你吗?”
几年前的回忆如潮水般向许言涌来。
那年,清风拂过,花瓣随风飘落,他在花林中与陆鸿渐因剑相识。虽是同龄,但他的武艺远胜于自己。他们或在桃花林中习武练剑,或策马奔腾于草原之上,肆意欢谑,无话不谈。那时许言刚逢家破人亡之事,陆鸿渐以真心待他,倾囊相授。
那日春意正浓,许言执剑起舞,他衔一竹叶倚坐在桃花树旁。
“不对,剑太低了。”陆鸿渐沉声道。
许言换了换姿势,问道:“这样吗?”
陆鸿渐起身,绕到他身后,一手握住手腕,另一只手扶住腰。
“手腕腰用力不能下压,腰要挺直……”
他的脸与许言咫尺之遥,身上的檀香将他包围。谈吐之间,温热的气息扑在许言的耳根处,许言的身体有些发麻。
明明是认真地指导我,但他的气息却弄得许言有些神志不清,说的话更是只字未进。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了手,围绕着的气息也尽数淡去,笑着拍了拍许言的肩:“想什么呢?怎么愣住了?”
许言回过神,耳根微红,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木讷地摇了摇头。
那日,他们相约明日一起去赛马。
但天不遂人愿,妹妹阿瑶一夜间高烧不退,许言心急如焚,忙前忙后为她找大夫,抓药,有人告知陆鸿渐来找过他,但我也因为阿瑶的病忙的焦头烂额,全然忘却了此事。
等阿瑶的病好后,许言才想起与陆鸿渐的赛马之约。
隔壁的李轩来送药时,偶然提起了他:“许哥哥,我替母亲上山采桃花做桃花羹时,次次都能碰见陆哥哥,他常常喝的酩酊大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许言心下一紧,匆忙上山寻他。
等许言到时,陆鸿渐在练剑的那棵桃花树旁擦拭剑刃,身旁是散落的酒罐。
许言刚欲唤他,陆鸿渐见了我扔下剑猛的将我摁在树干上,眼神朦胧。
山上四月桃花盛放,朵朵花瓣簌簌飘落。
许言的脸有些烫,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陆鸿渐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他捏着许言的下巴微微抬头望向他,许言刚想开口,他却抢先一步:“你是不是不想见我?在躲着我?”眼睛紧盯。
许言摇了摇头。
下一秒陆鸿渐闭上眼,似乎就要吻上来。
但薄唇只是轻轻擦过他的鼻尖,混杂着他身上的气息。
陆鸿渐像泄了气一般,喃喃道:“你还不知我对你的心意吗?”
许言愣住了,而后轻抚他的脸:“我和你的心意是一样的。”
山上桃花开的越发娇艳,许言伸手拂去他发丝上的落英。
心意相通的美景,莫过于此了吧。
自那日后,他们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做事往往不谋而合,看对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爱意。
年幼的阿瑶常常踮起脚在我耳边悄声问:“哥哥什么时候把陆哥哥娶回家啊?”
许言笑着嗔怪道:“小孩子天天瞎想什么呢?赶紧写功课去。”
一旁的陆鸿渐笑意吟吟,许言扭头道:“小丫头天天跟我念叨你,吵着闹着要把你带回家。我都怀疑谁是他亲哥哥了。”
阿瑶闻言嘟起嘴,跑过去抱住陆鸿渐的大腿,不满道:“哥哥天天催我去学堂,”
而后仰头冲陆鸿渐甜甜一笑“还是陆哥哥最好了,经常给我买好吃的点心。”
陆鸿渐笑着抱起阿瑶,亲昵地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
许言伸手揉了揉阿瑶的脑袋:“你呀,胳膊肘往外拐。”
陆鸿渐笑着哄阿瑶:“那以后许哥哥负责你的功课,我负责带你去玩好不好呀?”
阿瑶抱住陆鸿渐的脖子,一个劲地点头。
“你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陆鸿渐放下阿瑶,忽然凑近许言,“所以呀,你也是我的。”
许言耳尖微红,不动声色地掐了他一把:“阿瑶在呢,别带坏了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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