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君珉意：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白某人

夜幕悄悄降临，一点一点吞噬光明，庇护藏在光明之外的黑暗。

月亮正在慢慢升起，开始掠夺属于它的地盘。早已过了十五，月亮未满，但它的光亮丝毫不减。

“烟城到喽！”

随着车夫的喊声，马车也慢慢停下。

君珉意一下车就搓了搓手臂，小声抱怨道：“烟城这么冷吗？”

车夫嘿嘿一笑，答道：“烟城可不比皇都一年四季，白天黑夜都温暖，这不，秋天来了嘛，白天和晚上温度差别大，晚上自然冷些，你们到了这里啊，就得记得添减衣服喽。”

君珉意适时打了个喷嚏。

“该结账了客官，我媳妇儿等着我回去吃饭呢。”车夫搓搓手问道。

“都看着我干嘛？我知道是我给钱！”君珉意一脸郁闷地拨出四十两，递给车夫。

车夫接过钱，掂了掂，揣进了怀里：“好嘞，沿着这条路走一会儿就可以见着街道。”但他忽然仔细看了看君珉意，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继续说，“不过你们得快点，我听别人说，这里最近不太平，有山匪打劫，还强抢民女，已经拖走好几个了，都是姿色不错的，姑娘，你长得漂亮，让你相公护着点你。”

“？”君珉意哆嗦都不打了，因为这个车夫明显是看着他和白卿说的。

君珉意一脸古怪：“……相公？”

车夫理所当然：“是呀，姑娘和公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随后他又对白卿传递经验，“若是在一起了皆大欢喜，若是还没有，公子你可要上点心，我看着这姑娘面善，是个好人，可不要让别人抢了去。”

君珉意：“……”

在后头充当背景板的君七和白落：“？”

“……不是。”君珉意有口难言，“你们车夫还管这些？”

车夫一脸得意：“平日里我当然不会多嘴，但我看着你们分明互相有情，只差一步之遥，索性做这个媒人，牵个线，喜结一对良缘。”

君珉意又拨了十两钱塞给车夫，委婉道：“……阁下找时间去看看大夫，言尽于此，多多保重。”

车夫猝不及防被多塞了钱，本来还挺乐呵，但忽然回过味，立马恼了：“嘿你这人，我好心祝福你，你说我眼瞎？！”

车夫刚要继续理论，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白卿终于愿意开金口：“令内还等着你回家吃饭呢。”

车夫吹胡子瞪眼，但好歹把话听进去了，临走时还要冷哼一声，嘲讽一句：“好心当做驴肝肺！”

君珉意：“……”哪里好心了！他可是男人！

君珉意平白被人拉郎配，还安了个不识好歹的头衔，委屈得不行，只能狠狠乜一眼白卿，然后独自生闷气。

不过白卿与君珉意的反应截然相反，平静地好像刚才被拉郎的不是他一样，反倒还开口调侃君珉意：“白某平白多了位夫人，夜姑娘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君珉意：“我怪你了吗，我就瞪你一眼不行吗？”

白卿语气依然平静，甚至还算得上哄：“自然行，瞪多久都无妨，只是我们要赶快动身了。”

君珉意往后连退几步，然后转身边走边说：“谁要瞪你，离我远点，男女授受不亲！”

白卿看着他的背影笑笑，也没提醒。

君七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拽上君珉意，给他掉了个方向：“走错了，该走这边。”

君珉意瞬间破防，嘴硬道：“我知道！”

而白落则移到白卿身边，悄悄说：“殿下，妹妹变夫人了吗？”

白卿：“……”

紧赶慢赶，总算赶到了街上。

风更大了，君珉意在路上加了件披风，他紧了紧披风，君七见状，悄悄对君珉意说道：“郡主还冷吗？”

君珉意轻嘶一声：“我不是还冷，我只是一直都冷。”

“过了秋天就要入冬了，郡主，咱们尽量赶在冬天回去。”

“行啊，”君珉意点点头，表示同意，过了一会忽然觉得不对，“不是，你不会是怕我又乱跑吧？”

君七矢口否认：“绝无此意，我只是担心郡主！”

君珉意眯了眯眼，一语道破：“接了我娘的口令？”

君七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君珉意还想再说，但耳朵一动，忽觉不对。

他猛地抬头，环视四周，可四周风平浪静。

他皱了皱眉。君珉意对自己的感觉一向无条件相信，既然感觉到了，那就一定有问题。

“怎么了？”白卿忽然出声。

君珉意注意力正集中，白卿这么一出声，把他吓了一跳，肩膀微微一耸，又很快落了回去，悄悄跟白卿咬耳朵：“我总觉得附近有人。”

白卿点点头，发表意见：“嗯，我也觉得。”

君珉意撇撇嘴，小声嘀咕：“你又觉得了，觉到什么了就我也觉得，我这是肯定。”

白卿没理君珉意的小嘀咕，倒是白落出声问道：“公子？”

白卿摆摆手：“不必，来者是客。”

君七见白落发话，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消极怠工，好歹也应该说点什么，于是悄悄问了君珉意一句：“那，那我去看看？”

“白兄不是说了，来者是客，你凑什么热闹，这会倒觉得自己不称职了？”君珉意暗自好笑。

白卿插话道：“快些走吧，起风了。”

果然起了风，君珉意被吹了一个哆嗦，他加快了脚步，反倒还催起了其他三人。

不久，他们便进了客栈。掌柜在柜台上打着算盘算账，听见脚步，头也不抬：“住宿还是吃饭？住宿下房满，中房满，上房三百，若是吃饭，那可以走了，这个点不开桌。”

“住宿，劳驾开四间房。”君珉意回答。

掌柜抬头，还没讲话，只往后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阴，立刻赶人：“走走走，房满了，不接不接！”

君珉意被赶了个踉跄，连退几步，莫名其妙：“我长得很讨人嫌么？”

白卿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掌柜乱舞的手：“不是你，应当是我的问题。”

君珉意一脸茫然。

“真的不接么？”白卿抬眸看着掌柜，出声说。

掌柜的肩膀忽地耸起，态度立刻变了：“接，肯定接，不过咱们这地儿小，只有上房了，也只剩两间，您也知道最近不太平，家住的远的，都得在这落脚，不敢夜间赶路，所以是真没有房了，您若是要住，可别介意。”

直到两间上房开好了，君珉意还处茫然状态，直愣愣跟着他们上楼，好一会才问道：“你们是砸了他的店么，掌柜怎的如此害怕。”

君七也想知道，长这么大他还没碰到过这种事，一时之间他也很好奇。

白卿沉吟片刻，答了个保守答案：“算是。”

君珉意：“怎么个‘算是’法？”

后头的白落平静吐出两个字：“没塌。”

君珉意：“？”

君七：“喔。”

君珉意忍了忍，没忍住，于是憋出两个字：“活该。”

只有两间房，四人抽签，君珉意自觉今日晦气，连带着手也黑了，一摸就摸出了和白卿一间。

君珉意当机立断：“要不我们换一家住吧，即刻就走。”

“怎么，怕半夜被我暗杀吗？”

君珉意一想，认认真真答：“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三个人一起住挺不错的。当然，也有一点这个因素在。”

白卿悠悠开口：“可是我记得，抽签是你提出来的。”

君珉意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拿说话不算话压他呢，赤裸裸的威胁！

掌柜收了算盘，见这四个人还在楼梯上站着，这会也不怕白卿了，于是出声催促：“别犹豫了，这天过这么一会儿，早黑了，看见后头那街没，没见着人吧，以前这个时候，那里还开着夜市呢，这个点了还在如此纠结，劝你们也别想着出去了，这个点哪哪都见不着人了，赶紧睡吧睡吧啊，我得灭灯了。”

君珉意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为何？”

“山匪啊，你们到这来没听过一嘴闲话吗？明明太平了这么久，这烟城离皇都又近，那些强盗本应该不敢胡作非为，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猖狂得不行，报官也没人管，我看，案信怕是栽那帮子贪官手里了。”

君珉意低下头想：刚刚跟着他们的，是不是就是那些山匪？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彼时他们刚到烟城，只有那一马车，若是山匪，早该出来抢了，再者，当时还未完全天黑，摊贩还未离开，应当是碰不到的。

那是谁？他瞒着身份，早16岁就换回了男装，见过他的人早应该不记得他的女相了，现在怎么会平白被人盯上？

“别纠结了，你们不睡我还得睡。”掌柜打断了君珉意的思绪，挨个个吹气，将蜡烛吹灭了。

整个客栈只剩黑暗，白卿在黑暗中，不动声色瞟了掌柜一眼，再收回视线，眼里没了平日的漫不经心，借着黑暗的掩藏，此刻只剩冷漠。

……

“吱呀——”

门开的声音，屋内漆黑一片，脚步声规律想起，片刻后，蜡烛燃起。

烛光摇曳，屋子里陈列着一排排书架，书架都是用上好的红木制成，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这绝对不是普通人家。

男人随手拿了一册书，翻了片刻，又进来一人，跪在了男人的身后，着玄黑装扮，带着面具，一看身份就不简单。

“如何，那贱/种死了吗？”男人没有回头，手上的动作也不停。

“回陛下，闲阳王明明已经到了皇都，我们的人也安插进去了，可中途遇见了一个人，又折返回去，去了烟城。”

男人翻阅的动作一顿：“谁？”

“属下不实，不过探报说，似乎是宫里出来的宫女长。”

“白卿和她走了？”男子合上了书册，随口一问，语气平淡，显然对此并不感兴趣。

“是，但我们在烟城的人还没撤走，陛下您看，要不要继续？”

男人摆了摆手，说道：“不必，既然他们折返，想必不可能只在烟城，他能活到现在，怎么可能没点本事傍身，不要再轻举妄动，先盯着，朕还有别的事交代你。”

黑衣人应声：“是。”

“薛妃可有什么动作？”

“回陛下，薛妃这几日去了几趟药间堂，说是要给陛下做药膳调养龙体。”

男人冷哼一声：“装模作样。生的小贱/种倒是随了她。”

黑衣人低头不语。

男人音调变冷，没了之前的不感兴趣，反而染上了极致厌恶：“阿眠忌日刚过，她脸上没有半点难过，还在朕面前做出这幅样子，果然令人恶心。”

男人回过神，心知自己失态，揉了揉太阳穴，仿佛被抽了力气一般：“罢了，秦闫领命。”

秦闫立即低头，答：“属下在。”

“去郡陵找老先生，传朕口令：雪月至时，荷韵一见，朕亲自去。”

秦闫领命而退，此时屋内只剩男人，他移至一面墙前，抬起右手慢慢抚摸，神态痴迷，语气温柔，似乎在同什么人对话：“阿眠，再等等，很快就好，我马上就成功了，我会让所有人给你陪葬，你别急。”

“郡陵这么大一块肥肉，啃了这么久，也该咽下去了。”

窗户未关严实，微风拂过，吹得烛火火光不稳，此时映得男人的脸也稍显扭曲，再仔细一看，那张脸，赫然与白卿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