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陌上花开缓缓归

龙城的港口，每天都有从世界各地来往的客运和货轮。随着码头利益日丰，业务也逐渐增多，船只络绎不绝。也成为了各级封建势力竞相垄断的筹码。不同于以往，今日的港口看起来格外的热闹，一大早便有穿着军装的士兵迅速在港口周围集结待命。

从簇拥的士兵中脱颖而出走到最前面的便是他们的副司令许长文，龙城储备军总司令许翱笙的亲侄子。今天他起了个大早领了整个军来码头接人，自然也是许翱笙的吩咐，老爷子的原话是：

“长文，今天去码头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船马上就要靠港了，只要看到丫头下船，必须在第一时间把她给我送回来，别让她再干出来上回她走之前那么丢人现眼的事儿，让你手下的人都机灵点，实在不行，就把码头给我围了！”

事实证明，许长文不仅听话，行动能力还强，一大早就召集了人马，把港口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那架势真是势必让人插翅也难飞，而他要围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堂妹、许翱笙的掌上明珠许顾矜。

一说起许顾矜许长文不免就有些头疼，这个从小就被整个许氏捧在手掌心宠着，爱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妹妹，鬼点子极多不说还经常闯祸，每每做错受罚总连累自己和她一起，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和老爷子学了个十成十，不过距离她两年前被老爷子送去英国念书到现在，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有没有学乖一点。

盘算着时间差不多快到了，许长文竖了竖衣领，转身冲后面的部队沉声喊道“都给我听好了！一会儿，每个人的眼睛都尽量睁到最大，谁先看到小许副司令立刻打报告！等把副司令安安全全的送回了家，任务完成以后，老爷子重重有赏！明白了吗！”

“是！长官！”气势如虹、震耳欲聋......

伴随着客轮沉重的汽笛声，总算是等到了英返的船只，远远看到船只的士兵们瞬间变得紧张起来，眼睛都不敢随便的乱眨，待到船上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接连下船，许长文大手一挥，立刻就有人上前给其他行人登记在册，以免有任何遗漏。

“七十九师日常执行公务，所有人都要无条件配合！”

不明白其中缘由的群众们看着浩浩荡荡的军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乖乖的排着队，一个一个的等登记完了才离开，正当这边有条不紊的进行时，不远处，一个头戴英伦纱帽、脚踩小牛皮高跟鞋，身穿一套淡紫色洋装的少女拎着皮箱不紧不慢地走进了他们的视线。

“许长文，这些就是你带的兵？”

眼前的少女生的一张极好看的面容，明眸皓齿、五官精致，眉宇间还夹杂了些许英气，此刻正瞪着眼睛四处打量，脸上的表情似乎显得有些严肃。

出乎许长文的意料，褪去了两年前稚嫩的许顾矜如今的出落得倒是过于标致了，以至于连给群众登记的几个低级军官也直接看的傻眼。

“都抓紧干活！”许长文对着傻眼的军官一脚就踹了过去，然后转身看向许顾矜手里的小皮箱问道“你在国外呆这么多年，回来就这么点儿东西？”

许顾矜径直指了指身后，许长文了然，先是接过她手里的箱子，又派人去整理许顾矜不远处剩余的大包小卷。许顾矜一言不发，径直绕过许长文往外走，一路上对跟她打招呼的士兵皆礼貌回应，和以前撒泼打滚的混账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一时间竟无法重叠，许长文紧着追上她两步笑着打趣道：

“怎么？这去了一趟英国回来还转了性子了？”

许顾矜对着他的打趣也不恼，只是自顾自的东张西望，环顾了一圈发现确定没有自己想找的人时，无奈的叹了口气。

许顾矜这副样子，落在许长文眼里着实觉得好笑，嘴也跟着发贱“找你那个姘头呢？哎，我劝你啊就别想了，这些年来老爷子暗中寻摸了不少和你年龄正相配的少爷们，就等着你回来，想找个机会盼着让你们彼此王八看绿豆，能对个眼儿呢。”

“你说话能别这么难听吗？这文化素养相比几年前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许顾衿看着眼前一脸吊儿郎当捡乐的许长文，心里盘算起了老账本儿“要不是你不争气，何苦我爹和桐姨要先给我相看？难道都不知道我有婚约的吗？”

“就你那婚约？”许长文轻哼一声，显然没放在眼里“你那叫哪门子婚约。”

“那也比你放浪形骸的强！”许顾衿出声反呛“敢说你这些年没鬼混？”

面对许顾衿突如其来的质问和审视的目光，许长文闻言顿时暗道一声不好…

“就连我人在国外，这耳朵边上的风，都能刮过一阵阵你的风流韵事，可见你这几年行事是有多么的荒唐，龙城第一纨绔的位置恐怕是早已经被你给坐稳了吧。”

许顾衿明明是漂亮的面孔，现如今却让许长文看着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反思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一个小丫头怼的说不出话，像是被人塞了一口黄连，真是有口难言。

本着有错在先，息事宁人的态度，许长文赔了一张笑脸，替许顾衿拉开了车门“这都是那帮杂碎以讹传讹！不过呢，也是我不好连累您了哈，来！您老稳坐，橡南路171号燕行百货，一会儿我来买单，咱们合理消费。”

买买买的办法对女孩儿来说很是受用，苦瓜了半天的许顾衿终于肯露出一张难得的笑脸，欣欣然接受了这个还不错的建议。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出发之前许长文回身对着码头方向大手又是一挥“收工领赏！”

眼看着太阳快要落山，君九楼今天的戏也差不多散场了…

刚在秦香楼里吃饱喝足的梨栾和阿顺才回到君九楼没一会儿，梨栾就又喊饿。要知道，梨栾一顿吃了一只烧鸡和一整盘大虾，阿顺虽然一向知道梨栾的饭量，但还是多多少少怕会把梨栾撑到“梨栾，你刚刚都已经吃了那么多了，再吃下去恐怕会消化不良的。”

“可是我们是走回来的，已经消耗很多了呀。”梨栾不满意地撅了噘嘴，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指了指左边的肚皮，一脸调皮地胡扯道“这里，这里还能再存一点儿，小顺子......”

阿顺觉得梨栾能磨人这一点，一定是一项特殊的本领，要不然为什么自己每一次都拗不过她“不行！再这样吃胃口就坏了，你听话些，下次先生还会再让我带你去的。”

话糙理不糙，可是梨栾还是委屈巴巴，阿顺实在拿她没办法，牵着她去了厨房，打算给她做一些消食的茶饮，顺便把从秦香楼带回来的蜜雪酥装上盘，想着给先生送去。

“啧，别偷吃。”阿顺一把就拍掉了梨栾不安分的爪子，将蜜雪酥挪得离她远了些“这是专门留给先生的。”

老班主照例在送完客人离开以后，便动身前去倚风阁同沈星栩述明一下当天的流水情况，路过小厨房门口，正碰上要去给沈星栩送蜜雪酥的阿顺，全当顺路一起拿去了倚风阁。

“先生容禀，今日君九楼共排戏十二场，其中，畅客园四场，留客亭七场还有百花台一场，上台的学徒十五位，茶水钱计五两三文，此外，按照您的吩咐，近两月所赚银两，已经悉数投入到到粥铺的运作中，相信不日，先生就可以照计划搭铺施粥了。”

君九楼的老班主林泰，是老王爷健在时与之一同听戏的好友，也是自老王爷和福晋走后就跟在沈星栩身边的老人，这么多年，林泰一直帮沈星栩打理着君九楼的大小事宜，颇得沈星栩的信任，也是为数不多被沈星栩当家人的人。

沈星栩点了点头，示意老班主坐下，给老班主添了一杯热茶，开口道“临至年下，再过几日便是腊月初八，我会事先在王府门前设好粥铺，到时，还烦请林伯替君九楼出面和学徒一起分放腊八粥，来来往往的百姓皆有份，就到中午之前，放完为止。”

“先生放心，老祖宗的规矩，这粥午后不可食，老朽明白。”

“嗯，还有一事，我听阿顺说起，近日时常有人在当街上肆意滋事......”

“唉，说到这儿，”老班主叹了口气“最近的确是不算太平，上月中旬才刚听说一个黄包车夫被数人在街上殴打，这前几天，就又有消息说北巷的好几家铺子也被砸的不轻，眼看着近年关，却不想竟闹得人心惶惶，唉......”

沈星栩端起桌上的茶杯，熟稔的用杯盖潎去杯中浮起的茶沫“所以这次的施粥便更要做好，正如林伯您所说，临近年关，又怎能让大家惶恐度日，最近我发现，有不少双眼睛都开始盯着君九楼，怕是有些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咱们儿周围一直都少有巡捕房的人走动，放粥当天我会让阿顺尽量同您一起看顾。”

“请先生放心，老朽当竭力去办，另外…”老班主很合时宜的停顿了一下“英返的船下午靠港了，有人看见将军去了橡南路。”

老班主的话一字一句地落在了沈星栩的耳朵里，那深沉的眸底，瞬间添了些许光亮。

“她的脚程倒快。”

捏起一块蜜雪酥送到嘴边，那股子香气哄得沈星栩不由得多咬了两口。

窗外又渐渐飘起了雪花，云月长临不夜城，沈星栩忽然来了兴致想出去走走。

“先生，外面雪下的急，带上把伞吧。”

地上是冷莹莹的一片，偶有冷风扫过，将沈星栩的衣袂一角翻起，雪花落的纷纷扬扬，沈星栩想起林老班主的嘱咐，在雪夜里撑开了一把红绸伞，皎洁的月光倾泻下来，笼罩着满地的积雪，也星星点点地落在了竹骨制成的伞面，映照着红绸之上细描的照水梅花。

傍晚时分，因为天气的原因，街上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少，许顾矜和许长文的车也因为大雪的缘故将速度慢了下来。

“以前没想到，你的枪法还能这么准，果然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是不一样，这下子接任副司令可就没人再敢说什么了…”

“你这几年好东西没白学，老爷子指不定怎么高兴呢，不过你要照我那肯定还是差一点儿，别气馁，我再好好培养培养你…”

旁边的许长文嘴巴还在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许顾衿干脆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摇下车窗观赏着窗外的雪景，她已经换上了得体的套装，又外披了一件暗红色的长风衣，若说之前还像温婉的一个大家闺秀，那此时此刻则完全是一个干练的女司令模样，这身衣服是她一眼看中的，因为和她在英国操练时所穿的军装很是相像。

外面世界雪色如霜，她将半个身子都置于车窗之外，用手心去接在空中飞舞的雪花。车行驶的缓慢，够她慢慢地看，直到眼前的道路越来越熟悉，她知道，顺着旁边的路口拐过去，就能到他所在的君九楼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期待…想见他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