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街上四下无人,只有飞驰而过的车子和亮着光的路灯。
温濯言带着江郁走出一段距离,确定后面没人跟上来后才松了一口气,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江郁,松开。”
江郁像是没听见,依旧不知好歹的面朝着温濯言,胳膊挂在他脖子上,就这么仰起头笑看着他,
“温濯言,你是不是所有打过的架都是为了我?初中那次也是这样……他们嘲笑我说喜欢长发的都是美少女战士,可我说的明明是……呃……明明是雷神……不过他们打不过我的,我是小霸王……”
前面人没回答,他好像有些生气了。但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然一皱的眉头又立马松开,委屈的眼里几乎要落泪,“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死罗素梅?她那么好……那么好……她会给我们熬鸡汤,还会缝衣服……”
温濯言身体猛地一怔,手上却在扶着少年的腰,尽量不让他倒下去。
“不,不是你害死她的,是我,是我的错。我那天不应该置气跑出去,那天明明下了这么大的雨,我明明知道你和罗素梅都会出来找我……哥……”
江郁仰头凑近。
温濯言嗓音虚弱低沉,“先回家。”
“我只剩你了。”
江郁的话音还没落,被他环住脖子那人在顷刻间朝他倾倒而来。江郁下意识的扶上温濯言的后背,透过布料都能感觉到手掌上传来一片粘糊的热意。
江郁抬手一看,是血。
“温濯言!”
脑子里的酒被这滩血吓醒了大半。垂眸就是温濯言被血浸湿的大片校服,后背上白色的校服被染成了深红。
他颤抖着手在温濯言身上摸索,终于在裤子口袋里摸到了温濯言的手机。
救护车来的时光很漫长,漫长到江郁抱着温濯言的身体都在抖。
抬头就是城市被灯光照红半边的天空,没有星星,天也不是纯粹的深蓝色。
江郁在这一瞬间急的想哭,温濯言的脸埋在脖颈,他甚至不敢用手去探温濯言的呼吸,只能带着浓重的鼻音轻说,“温濯言,你不能睡……一会,一会儿救护车就来了……”
江郁抱着温濯言,一手拿着手机,试图去开温濯言的密码锁。
温濯言生日……不对,罗素梅生日,也不对
他的生日……开了。
江郁愣了一瞬,在电话薄里找到江成林,响了一阵没人接,他只好换成他的后妈姜云阳。
“言言?”那边传来的声音带着疑惑却温柔。
“姜姨……我哥,我哥受伤了。”江郁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上下牙关轻微碰撞,“我们在学校往北的路边……你,你现在能开车过来吗?”
电话那边的姜云阳好像很着急,“我跟你爸在公司。”
“……没事,救护车已经来了。”
姜云阳急着还想问什么,电话却被江郁挂断了。
——
医院里,姜云阳带着江成林来的时候温濯言还没醒,江郁就坐在床边,偏头看向温濯言的目光呆滞。
直到急切的脚步声靠近,江郁才抬眼看向他们,没等他开口解释,江成林就扫了温濯言一眼,冷声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倒跟别人打架打医院来了。”
“架是因为我才打的。”江郁站起来,想要把他们带到门口去。
姜云阳前进的脚步一顿,拉过依旧想不依不饶的江成林,来到了病房门口。
“要我说就给这孩子送回去。”江成林语气严肃。
温濯言虽然是江郁的姥姥带大的,但是他却实打实的只是邻居家的孩子。在十岁那年温濯言奶奶开的面条铺突发大火,江郁的姥姥也就是罗素梅冲进大火里把这个温家仅存的孩子抱了出来,之后就一直留在身边抚养长大。
后来十六岁那年,罗素梅再一次为救温濯言死于那场车祸。江郁这八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的亲生父亲才领着已经十岁大的私生子江帆和后妈准备接江郁回去。
江郁对于江成林以前对他的不闻不问是一点也不在乎,而现在要带他走也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把温濯言也带上。
不过江成林一直不太赞同把温濯言留在身边,但是当初姜云阳坚持,说是江郁跟他们还不太亲,一个人孤单。
出于小时候对江郁的愧疚,他那天晚上才勉强同意。
“说了我哥是因为我才打架的。”江郁靠在门边,平稳的声线中隐含着一丝不可察觉的烦躁。
江郁八岁以前的记忆还停留在脑海里大半,想到姜云阳带的江成林的儿子都已经十岁,他就总是忍不住想轻讽。但江成林今天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理由赶温濯言走,姜云阳也还在,他就只能憋在心里。
“你小子干什么了?”江成林气愤,但大部分却不是出于江郁。
在江郁八岁那年江成林才跟他生母离婚,但是看姜云阳带的小儿子就知道,江成林是没跟他妈离婚的时候就已经出轨了。
江郁眼眸一斜,全身上下都放松起来,无所谓道:“逃个课喝个酒什么的,没想到还惹了点事儿,我哥就来了。”
“你逃课就算了,怎么还能喝酒呢?”姜云阳先忍不住了,她担心孩子误入歧途,就有心劝诫道:“有些人心思不纯,你也不小了,要有点分辨是非的能力。”
“知道了。”江郁朝着姜云阳点头,声音委屈,“要不是我哥及时去救我,我说不定都挨绑了。”
姜云阳:“言言是个好哥哥。”
两人一唱一随,反倒把江成林说的不能开口,但他像是想要鸡蛋里挑骨头,硬是要往温濯言身上加点责任。
“他一个做哥的就应该起到一点表率作用。”江成林冷声开口,心里的念头也只能暂时压下,看向江郁,“你明天不是还要上课?赶紧回家去。”
“我在这陪我哥。”江郁侧头往里看了一眼,里面的人不知何时醒了,已经坐起身来与望向他的江郁对视了个正着。
江郁一愣,转回头。
江成林不太愿意,但是姜云阳的一句话就打消了他反驳的念头,“你回去休息,我在这里照顾言言吧。”
“算了算了。”江成林拉着姜云阳,语气不耐烦,“家里还有个小的呢,让他回去看小的家里得翻天。”
姜云阳带的小儿子算是江成林的私生子,江郁自然跟他不对付。
江帆平常很乖,但都十岁的年纪了,也懂什么叫同父异母。总之见着江郁也不打招呼,反倒对温濯言亲一些。
医院走廊里的护士,医生,病人,人来人往。
江郁在两人走后就回了病房,不过没去床边,而是进了门就靠在门槛上看着温濯言。他的酒完全是被他哥吓醒的,现在脑子疼的想要爆炸,刚才和江成林对峙的情绪还留有一丝后劲儿,
“你没事了吧?”
温濯言摇摇头,声音低沉平稳,“没事。”
“没事那我就走了。”江郁转身就准备离开。
温濯言眉头一蹙,“去哪?”
江成林进来说话的时候温濯言就已经醒了,他们在门口说的话他也听了个大概。现在江郁要走,那就肯定不是回家。
果然,江郁回头一瞥,“上网,等我回来给你带个煎饼果子,当然,如果有的话。”
江成林在市里开了一家公司,现在跟姜云阳共同打理,江郁虽不及什么翩翩贵公子,但好歹也算个小少爷。江成林给了他一张卡,说是弥补他八岁到现在的零花钱,江郁绑了手机,一看数额还不小。
与狐朋狗友混,有时候要出手大气,但江郁从来都不是个任人宰割的肥羊。
医院在市中心,在这三个多月里,江郁也跟着那帮朋友混了个明白。
抬脚出门,找了一家熟悉朋友他姐夫开的网吧,没要身份证就租了个包间,进去补觉。
一睡,就到了晚上一点多钟。
包间的角落还亮着淡蓝色的小灯,五人开黑的电脑就这么横摆在正中间。江郁躺在角落的沙发上,逼近一米八的个子让他的腿只能架在凸起的沙发扶手上,抬手揉着太阳穴,脑子里全是温濯言。
小黄|片的冲劲太大,让他做梦也梦到了一些带点颜色的东西,而且全是和他哥。想到那些,江郁无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在回想间猛然坐起,爆了粗口,“卧槽。”
发出惊天疑问,“为什么我是在下面的那个?”
凌晨一点的大街上空空荡荡,连车子都少得可怜。但城市的唯一好处就是,无论几点都能灯火通明。
江郁走在美食街上,看着一家还在卖煎饼果子的小摊刚准备收铺,没忍住低头一笑,“温濯言还真是好运气。”
付钱的时候摊主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才让江郁猛地想起来,他的手上还沾着温濯言的血。
“刚才不小心划了一下手,伤口自己止住了就懒得管了。”江郁接过两个煎饼果子,朝摊主笑着开口。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让摊主有些担心,煎饼果子递过去后又弯下腰拿了两个创可贴,“阿姨这儿也只有这个了,要是伤的深还得去诊所看看。”
江郁笑着接过,“行,谢谢阿姨。”
江郁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小摊的名字取得随意,叫小小煎饼果子。不过阿姨给的煎饼果子的分量可不小,比正常的大了一圈。
“阿姨!”江郁忽然转过身,倒走着朝着阿姨笑喊道:“您应该改名叫大大煎饼果子,给的真的很多!”
“嘿……这小子……”阿姨站在灯光下一笑,望着江郁离去的背影低声笑语,“要不是看你小子大半夜的还在街上晃,阿姨才不给你多加鸡蛋呢!”
——
江郁进门的时候动作轻,但刚走两步过去温濯言就醒了。江郁干脆抬手开了灯,看到温濯言眼下的黑眼圈,问道:“你是不是天天都这样?”
“什么?”温濯言刚睡醒的嗓音还有点沙哑,却带着诱人的磁性。
“睡不好。”江郁的视线在温濯言缠着厚重绷带的头上停留了一会儿,伸出手,“煎饼果子。”
他也没吃晚饭,就买了两份,扯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煎饼果子还是热乎的,拿在手里微微烫手。
温濯言咬了一小口,平声道:“姥姥去世后就一直这样了。”
两人都没说话,都在默默的啃着各自的煎饼果子。今晚喝酒打架的事没人提,但江郁知道,只要他不开口,他哥就什么都不会说,明明是为了救自己头上挨了个大口子他也不会教训自己。
不会埋怨,不会拒绝,只会平静的对他说,有事给我打电话,注意安全,回来早点。然后帮他写完今天所有的作业,补完课本上的笔记,连江郁逃课的检讨都是温濯言写的,惹出来的烂摊子也是温濯言收拾的。
江郁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点湿了,低着头咬下一口,在几下恍惚间回想起同学给他取的外号,“哥宝男”。
偷偷抬眼看向温濯言的时候他依旧觉得绑在额头上的绷带有些扎眼,但心里却柔软成了一片湖。
哥宝男就哥宝男吧,他哥都这么惯着他了,在那些小事上听着温濯言的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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