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八个嫌疑人（八）

轮流盯梢两天后，四人发现除了上班，凌晟基本不出门，也没有工作以外的社交。

不过，罗飞发现凌晟出门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早，出行方式从自驾转为地铁和公交接驳，这样的转变，似乎是凌晟想摆脱什么人。但四人一致认为，没人跟踪凌晟。

而陆风平则更多从自己熟悉的领域出发，虽然和凌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他仍然能注意到凌晟日渐加快的步子，和偶尔一瞥间脸上的略显惊惶。这恰好印证了审讯当天陆风平的判断，凌晟在害怕。

薛冰这边有了重大发现，从游艇会回来的晚上，凌晟曾驱车赶往一处不知名的海滩。具体目的还没摸清，可回去时副驾上的黑色公文包没了踪影，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几个人一合计，掩埋证据的几率最大。

罗飞写了份报告给韩灏，韩灏立即向局长汇报，申请了一支十人的小分队，在沿路展开地毯式搜查。

下班高峰期的地铁，人潮像堵在密封铁罐里的沙丁鱼。

彼时，罗飞艰难地握着把杆维持身形，陆风平扑在他身上，竟是连侧身的余地都没有了，起伏的胸膛紧密贴合，你来我往，紊乱的吐息于两人之间交替接力，礼尚往来。

陆风平一双手被挤得扒不住任何可以支撑的事物，罗飞隔着墨镜察觉到他的窘迫，腾出手把对面人的双手环在自己腰上，还十分贴心地把手安置在紧身衣外，夹克之内。末了，反手摸了一把陆风平的手背，旋即大方地攀上他的后背，将他稳稳地护在自己怀中。

掌心有意无意地蹭着罗飞紧实的腰线，额发擦着罗飞的下颌线，相触之地，彤云密布。陆风平眉目低垂，面容赧赧，半天说不出话。唯一的想法就是，幸好是地铁，只在起步和停靠的时候略微晃荡了些，否则，男性荷尔蒙爆棚的罗飞居高临下与自己相拥，喷薄欲出想要与之纠缠一番的欲求是无论如何克制不住的。

这样想着，陆风平心下生出了不良的念想，他在喉咙深处浅浅地啧了一声，咬紧牙关，对心存歹念的自己嗤之以鼻。

后头有谁经过，偏向这边拥挤来，陆风平一个踉跄，闷头撞入罗飞怀里，他环抱的手本能地紧了几分，没敢吱声。

罗飞倒是敏锐地觉察了，借着外套的掩护低头吻上他栗色的卷发，刺拉拉的酥麻感自头顶流淌至脊柱，陆风平不觉挺直了腰背，却离那人的嘴唇更近了。

陆风平出了名的玩世不恭，撩人于无形是经常的事。

先有大学同学张冼赫，后来辗转在各个分局分享破案经验，又结识了不少小迷妹。他总是三两句给别人撩的神魂颠倒，迷迷糊糊便答应尝试接受催眠治疗。虽然陆风平的初衷是发展潜在客户，但罗飞对此依然很不满。

陆风平眼里，罗飞就是个闷骚大直男，明明很在意的事，他总云淡风轻，哪怕躲起来避而不见地憋在心里，也绝不会透漏半分。

这其实还有罗飞本身性子的原因，他生性不爱脸红，即使内心波涛汹涌、小鹿乱撞，面上都是风平浪静，坐怀不乱。唯一的破绽在他的耳朵，不过，能让他耳朵潮红的时刻着实不多。

毕竟，陆风平只是表面吊儿郎当风情万种，内心纯良得跟小白兔似的。所以，每次多撩罗飞两句，最先招架不住的一定是陆风平。

陆风平压低声音，有气无力地挣扎道：“罗飞，别闹了！工作呢！”

罗飞专心挑弄身前之人，脸上正气凛然，语气却戏谑道：“我没闹，我正在一丝不苟地工作。”

陆风平在墨镜后翻了个白眼，咂咂嘴，索性眼一闭，将半张脸认命地挨上罗飞的胸膛。右耳带着蓝牙耳机，隔绝车厢里一切无关的嘈杂喧闹。左耳贴在罗飞的心脏，节奏分明的跳动逐渐加速，像洋洋洒洒灌入石板桥下清冽的泉，搅乱了一池春水，每一刻心动，都会持续很久很久。

薛冰的电话打破了短暂的温存，电话那头的他罕见地有些激动：“罗队！找到了！搜查小队挖到了凌晟的黑色包裹，里面装的是楚天穗的右半边身。雨哥检验过上面有凌晟的指纹和皮屑！”

罗飞进入状态很快，神色一凛，摘下墨镜放进口袋里，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凌晟，“我来通知韩队申请逮捕令。我现在先开群定位，你立即查看附近路段监控，然后让王靖、小陈马上赶来增援。”

掌握了凌晟的行动轨迹，王靖、陈嘉鑫马不停蹄往这边赶。

罗飞握了握陆风平的手腕，沉声道：“陆风平，地铁站人太多，等出去了，我们再行动。”

陆风平点点头，“没问题。”

在穿行的人流中，罗飞小心避让，目光时刻保持对凌晟的锁定。陆风平紧紧跟在他身旁，始终间隔不超过半个身位。

人流的方向往出站口挤涌，按照惯常，凌晟会向左拐，进入一条四通八达但狭长的小巷，正中罗飞下怀。两人一前一后的跟着凌晟，随他一道转入羊肠小巷。

薛冰通过监控掌控全局，指挥刚到位的王靖和陈嘉鑫从罗陆两人的相对方向以凌晟为中心点实行包抄，尽可能减少凌晟逃窜对周围群众的影响。四人分别从三个方向步步逼近，罗飞挽起衣袖，步子压的很沉稳。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是监控盲区，薛冰只能叮嘱四人提高警惕，随时会与凌晟打上照面。陈嘉鑫一手捂着耳机，正答应着。迎面看见凌晟神色慌张的跌撞而来，两个人不期然撞个满怀。陈嘉鑫来不及报告，立马冲上去拦截，并亮明身份，他大喝道：“站住！警察！”王靖、罗陆两人听到响动，不觉大步流星，加快行进速度。

“啊！别抓我！别抓我！”凌晟被陈嘉鑫所震慑，在原地愣了大约两秒，随即从地上爬起来朝相反方向逃窜。

陈嘉鑫暗道不好，三步作两赶上去追击，从后面拉住凌晟的右臂。

凌晟奋力挣扎，力度极大，扯得陈嘉鑫脚下不稳，踉跄几下。

陈嘉鑫没有松手，用前脚抵住凌晟的膝关节，控住他的身体，加大钳制力度，倾身向前想把凌晟剩下的手扭到背后。

“去死吧！”凌晟见逃避未果，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反客为主，一点寒光闪烁。他高高举起，狠狠落点，扭身刺向身后的陈嘉鑫。

“陈嘉鑫！”从侧巷赶到的罗飞嘶吼着，纵身一跃，以肩膀为盾，重重撞开纠缠的两人。

凌晟举刀的手不及避让，刀刃割破罗飞的衣服，撕开柔软的皮肉，直直捅进他的下腹。

罗飞闷哼一声，锥心之痛从他的伤口呈放射状迅速蔓延，他按住凌晟的手腕一拧，打掉他的手，怒喝道：“凌晟！你被捕了！”

但他没有力气了。

猩红的血浇灌在凌晟的手上，那种滚烫黏腻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杀红了眼，死命一顶罗飞，挣脱桎梏连滚带爬重新站起来继而逃跑。

罗飞犹如飘零的叶，于日落西山处悄然倒下。

“他妈的！”陆风平怒吼一声，接替罗飞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凌晟身前。不等凌晟反应，陆风平率先发难，脚下生风，贴着凌晟的侧身以一个肘击直击他的面门，打掉他的注意力。凌晟硬着头皮挥拳还击，陆风平利落地后退几步，全数挡拆。趁空挡抬腿一脚直击凌晟的大腿，凌晟吃痛，瘫倒在地无力招架。而后陆风平单手握住他的手臂往后一扭，直到把他整条手臂拧的弥漫着火辣辣的红。欺身用右膝压在他的脊椎骨。

陆风平死命压抑胸腔的怒意，红着眼咆哮道：“陈嘉鑫！手铐！”

陈嘉鑫跪在地上一手摁着罗飞的伤口，一面用沾了血的手把手铐递给陆风平。

“罗队！”

“罗飞！”

罗飞稍稍抬起眼帘，确认自己正躺在陆风平的怀里，他气息微弱，笑道：“我终于，救了小刘。”

陆风平单膝下跪，用自己的半边身子垫在罗飞身下，左腕护着罗飞无力垂下的头，右手牵过罗飞失温的手一同捂在鲜血淋漓的地方。

陆风平大口大口喘气，周遭的空气稀薄的让他无法呼吸。他极力调停凌乱的心率，平复因剧烈起伏而晃动不止的上半身。他狠命甩甩头，不让滚落的泪坠在罗飞脸上。

“罗飞，你个没脑子的混蛋！”分明是咒骂声，却淡然悠远，缥缈的似岚若雾。

“陆老师，外卖！”陈嘉鑫按时出现，手里提着梁音和王靖叮嘱再三的煲仔饭，是广式腊肠味道的。梁音比了个“嘘”，熟练地接过来，随后把上一顿尚未拆封的外卖交到陈嘉鑫手里。

陈嘉鑫往病房里探头，轻声问：“罗队还没醒呢？”

梁音摇摇头。她将煲仔饭放在里陆风平不远的桌上，苦着脸掩上门，和陈嘉鑫一起离开。

搬了凳子端坐在罗飞床前，占据两张床之间的过道。陆风平翘起腿，仰头闭目让酸涩的双眼稍事休息，待思绪回转，他埋头继续翻阅卷宗，专注投入的程度，俨然第二个罗飞。

摩擦纸页的指尖微微发颤，医生的话在陆风平脑海反反复复轰鸣。

“快！抢救！请家属让开！”

“滴——滴——”闻讯而至的医护人员拨开陆风平，“哐——”急救室的大门轰然合闭，急救中的红灯亮了。

“呼……幸亏送的及时，血止住了，也做了缝合，现在先送病房。”医生摘下口罩，抬臂擦去额上的汗。

“家属！罗飞的家属！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陆风平接过医生证明，浑浑噩噩走向电梯。医院的过道从不乏人流熙攘，而陆风平如今只剩下周身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