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八个嫌疑人(九)目录

第10章第八个嫌疑人(九)

罗飞醒来的第三个早上,陆风平正在窗边侍弄花草,迎着朝阳日影,呼吸新鲜的空气。美中不足的是住院部的窗户只能推开三分之一,否则陆风平一定会探出半个身子,毫无顾忌地拥抱暖烘烘的阳光。

罗飞的眼角酸涩,脖颈发软,他费劲心力转过头,倔强地凝望陆风平的侧脸。

影影绰绰的花样于陆风平指尖穿行,清晨的风浅唱低吟,撩起他额前的碎发。

罗飞的手被强行塞在被子里,边角还被贴心地往里掖好。他的手指慢条斯理在床单上打着转。他启唇,发觉声线因为喉咙干涩而变得粘滞,最后变成低低的哼鸣。

陆风平缩回身子,转去给罗飞倒了杯水,试了一口,觉得冷了,又往里添了热的,增增减减,灌成了满满一杯。他从床头柜拿出一支新的吸管插入水中,走到床前,动作轻缓地伸到他唇边。

罗飞探头含住吸管,汩汩热流滋润着他的肺管,他满足地眯着眼。突然嘴边一冷,陆风平面无表情挪开杯子,放回电视柜顶。他开始在电视柜前徘徊,循环往复,垂着头走了好几遍。

“陆风平。”

罗飞酝酿良久,总算能发出清晰的吐字。开口的第一句,就叫了陆风平。

陆风平噌的背过身,没有答话。

医生来查房,病号服之下,厚厚的绷带泛着隐约的血色,医生一面仔细检查伤口周围的肌肤,一面询问罗飞是否感到不适。罗飞认真地应答着。

陆风平撇撇嘴,偏开头擦擦红肿的眼眶。

“医生,他情况怎么样?”把医生送到病房门外,陆风平忧心忡忡。

“罗警官身体素质很好,恢复的很不错。这两天注意营养,最好给他熬点骨头汤,有助于伤口生长。”

“好,谢谢医生。”

护士来给罗飞打点滴,陆风平守在一旁,全神贯注盯着护士动作。

护士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回头冲陆风平职业微笑,“陆警官,我是专业的,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陆风平勉强勾了唇,哑着嗓子打趣道:“这不,知道你是专业的,我观摩观摩。”

罗飞闷不做声,定定地看着冰冷的针头扎进自己的血管,护士挑起针头,往血管更深的地方扎去,强烈的不适让他不由得浑身一震。

陆风平立刻凑上去,指了指吊瓶,温声和护士商量:“药水太冷了,能不能稍微调慢点?”

“可以。”

等护士走了,陆风平把朝向对床的凳子转过来,小心翼翼扶起罗飞的右手,用自己的左手反过来垫着。

两处掌心的体温一旦相触,罗飞几乎是本能地想来个久违的十指紧扣。而陆风平沉默着压缩了自己指间的距离,不给对方任何可趁之机。

罗飞只好把手放平。陆风平把左手更谨慎地覆盖在罗飞的手指上。

每一次触碰,都带着克制。

“陆风平,你是不是很生气?”

“别气了陆风平,我错了。”

“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没有更多想法了。”

“我是队长,我不能让小陈受伤。”

罗飞一双墨色的眼眸仿佛融进了浩瀚星辰,参商郎朗,只为陆风平点亮。他小声地说了很多,仔细斟酌陆风平的神色。

陆风平的神情没有变化,依然是淡漠的,疏离的,是从前两人还没有谙熟时,罗飞对陆风平最惯用的神情。陆风平俯下身子,轻轻往罗飞手背吹气,缓解他的疼痛,终究没说话。

梁音和陈嘉鑫来看罗飞。陆风平耸耸肩表示没有更多水杯,两人只能自便。

梁音了然,晃了晃自己的水瓶子,“知道这里没有我们的份,自己带来啦!”

陈嘉鑫跟罗飞寒暄了几句,跟他交待了案件的进展。罗飞压低声音跟他说了什么,陈嘉鑫走向陆风平,提议道:“陆老师,你都在这守好几天了,现在罗队好多了,要不我们轮着来,你回酒店歇一晚上吧!”

梁音连声附和:“是啊陆风平,再这么熬下去你是铁打的都要倒了!”

陆风平故作轻松,大掌一挥打在陈嘉鑫肩上,笑道:“好你个小陈,眼里有活,心里有准,以后少不了你的!”

他又对梁音打了个响指,怪道:“哎呀小梁音,你现在都这么关心我了,我俩的感情简直一日千里啊!”

梁音拍开他的手,脸色严肃,道:“陆风平!我说认真的!”

陆风平收敛笑意,正色道:“梁音,我也是认真的,我不回去。”

“知道啦知道啦!”梁音没多作纠缠,把怀里的花交给陆风平,“刚买的,可新鲜了。我们先走了!哥,你好好休息,家里的事有我们呢,你放心!”

陆风平抱着花,立在罗飞的床尾,怔神了。

花泥沉甸甸坠在他臂弯里,隔着斑斓的包装纸,灌了水以后,还有点冰凉的触感。陆风平似乎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如有实质,能够攥在手里的感觉了。

罗飞没醒之前,陆风平全凭一口气吊着精神。他终日奔忙,为尚未转醒的罗飞鞍前马后。

他对梁音说,能不能帮我带几盆花,我想让病房看起来有点生气。

他对陈嘉鑫说,别往心里去,你现在平平安安的,罗飞一定很开心。

他对张雨说,我会照顾好他,你放心。

他对王靖说,不要因为罗飞受伤影响查案进度,这样他会生气的。

他对薛冰说,查监控很费眼,罗飞让我给你带了点决明子和杭州白菊,就放在你眼镜盒旁边。

他还打了电话跟远在龙州的小孙和小乔叮嘱,罗队脱离危险了,你们不要太担心。

他从护士站拿了新的病号服,把锈迹斑斑的热水壶灌满,把阳台的地打扫干净,把新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一一归置好。

一夜之间,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帖,除了他自己。

他开始失眠,一合上眼就是电光火石间的寒光凛冽。

他开始吃不下饭,再好的煲仔饭也吃不出鸡丝粥的滋味。

他开始拒绝回忆,血泊中罗飞形容枯槁,气息奄奄。

他照顾着梁音送来的花,缜密分析案情,认真观察监控画面截图,他看向心电仪的眼抬了一遍又一遍,腿上的卷宗翻了一页又一页,探查体温的手伸了一回又一回。他得让自己忙起来,才不会往最坏的方向打算。

他真的不能忍受和罗飞分离,哪怕一秒。

“陆风平,我饿了。”

闻言,陆风平把花放到凳子上,拎过托陈嘉鑫特地买的大骨汤。雪白的汤水如注,经由保温壶壁缓缓流淌到碗里。陆风平拿了勺子,食指腹细致地绕场一周,确保没有扎嘴的倒刺,才端到罗飞跟前。

罗飞定定地看着他,心下柔软的不成样子。几天的磋磨,陆风平的风衣松松垮垮的更飘逸了,刘海无精打采地搭在额角,眼尾有了细碎的裂纹,一贯明净的双眸也被倦色沾染。

但陆风平投向自己的目光,仍是炯炯。

看向别处时,空无一物。而一旦对视,便只有罗飞。

陆风平小心地喂,罗飞小心地喝,两具身躯之间矜持地保持着尴尬的分寸。罗飞挪了挪手,想把他拉得更近一些。没等碰上指尖,陆风平抬眼,噙着泪,默然往后缩了半尺。

罗飞的手便放下去了。

陆风平举着勺子的手微乎其微的颤抖,汤液见缝插针,顺着罗飞的唇角蜿蜒。陆风平连忙放下碗去翻纸巾,把纸巾叠好,凑到罗飞跟前认真地擦拭他的唇。罗飞的唇色泛着苍白,还伴有细碎的皲裂。这是没办法大口喝水的结果。

几天前,罗飞以最沉静的姿态,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境之外,陆风平也在做梦。做的是一场堪比阿鼻地狱里沉沦的噩梦。

陆风平的动作不觉更柔和了几分。罗飞盯着近在咫尺的人,满目晶莹里倒映的全是自己。他再也忍不住了,抬手捏住陆风平的下颌,用不可抗拒的力度将他固定在面前。下一刻,他倾身,封住那瓣娇艳欲滴的唇。

“嗯!”陆风平一惊,本能地想推开,却怕碰到罗飞的伤口,推拒的手只好软弱地蜷在罗飞胸前,手肘外侧紧紧贴合那段坚实的胸膛。另一手牢牢压着床沿,不让过分亲密惊扰罗飞方才停歇的痛觉。

鼻峰摩挲交错,低喘跌宕不止,绵软的舌尖一点一点舔舐陆风平的口腔,继而横冲直撞,准确捕捉他的舌头,吞咽他的所有紊乱吐息,强硬剥夺他临阵脱逃的机会。

自脊柱而蒸腾的热流鱼贯而入,陆风平在短暂的缺氧后出现了幻觉,这里不是医院,而是家里,在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在那团乱如麻的被褥里,他们忘情交缠,直至热汗浇灌每一个舒张的毛孔,以两个人负距离的深入交流而登临高潮的绝境。

即使在床帏之事上,罗飞依然能完全掌握主动权,逼得陆风平缴械投降,只能落于下风。

结束这绵长的一吻,陆风平捂着嘴,抚摸被罗飞嗜咬之后的下唇。他的舌尖下意识划过那道小小的撕裂伤,甚至还能尝出甜腥的血气。

他不满地瞪着罗飞,嗔怪道:“罗飞你属狗的?怎么还咬人啊!”

罗飞一脸无辜地回应道:“谁让你不专心。”

“我……”

不就是想了些更深入的少儿不宜的事么,怎么就不专心了!

“下次再分心,我咬的就不只是嘴唇了。”罗飞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对方的气息还在,甜丝丝的,比淡而无味的骨头汤好吃多了。

再大的委屈,都作罢了。

圆桌上的棒棒糖罐子,堆了大半罐的糖纸,风一吹,最上面的翻了个身,露出粉色的“再来一根”。

天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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