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八个嫌疑人(十六)目录

第17章第八个嫌疑人(十六)

南洲的海风吹着咸咸的湿气,演绎余音不绝的夜间阵前乐。扑向飞驰的车时,呼啸声像细细的美工刀在纸上划开的痕迹。陆风平揉揉眼,蹭去因为睡意缠绵而升起的雾气,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陆风平,你说杀人藏尸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挖土埋了?再不然灌点水泥,这样气味能封住,在没人砸开的情况下很难被发现。或者火烧?但是会产生浓烟,在室内很难操作。强酸溶解也是个好方法,但危险性挺大的。”平时钟情刑侦题材的小说和电影,这下罗飞的提问算是涉及陆风平的“专业”范畴了,他来了兴致,一股脑跟竹筒倒豆子一样给出好几个方案。

“陆风平,你要当个好人。”罗飞在没有路灯的盘山道会车,远光灯交替提醒对面的车辆。

陆风平龇着白花花的牙笑道:“有罗队这个好榜样,我肯定学好。不过你真的怀疑汪乔贞参与非法处理尸体么?”

罗飞不置可否,冷静地分析道:“暂时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你想想,连续两个嫌疑人或多或少都跟匡广治有关系,汪乔贞也跟他接触过。他俩没有直接的业务关系,而且在楚天穗失踪后这么敏感的时间节点,很值得怀疑。”

陆风平马上明白罗飞的言下之意。匡广治跟凌晟约在游艇会见面,之后凌晟连夜掩埋尸块。汪乔贞同样跟匡广治见过面,并且办公室内没有监控。结束会面的第二天,汪乔贞带着女儿回了南州下辖县的老家一趟,行为模式跟凌晟非常类同。

陆风平揣摩道:“她带着女儿回老家的,应该不至于当着孩子的面违法犯罪吧?”

罗飞正色道:“一个人想要犯法肯定会有办法。615案甚至还用催眠作为犯罪手段。你全程参与破案,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不要被恻隐之心引导,要时刻保持客观和理性。”

汪乔贞早年丧夫,独自拉扯女儿,为了给她更好的教育和生活,她每天起早贪黑工作,患上了严重的胃病和脊椎炎,有时候走路都直不起腰。陆风平在这两天的资料里,反反复复斟酌母女的境况,渐渐生出了同情。

罗飞能理解这种情绪的产生,一则陆风平没有受过专业训练,面对嫌疑人的心态出现偏差是正常的;二则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想来为了摆脱家暴的父亲,邓阿姨带着陆风平四处周折,最后在风平浪静定居,这种相依为命的艰难境遇必定是陆风平心底永远无法弥补的痛吧。

见陆风平发怔,罗飞柔声道:“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风平,来吃棒棒糖,吃点甜甜的不哭了!”

“风平现在是小男子汉了,也会保护妈妈了!”

“风平,妈妈把这个铺子租下来了,用来做煲仔饭店,就叫‘风平煲仔饭’!”

“风平……”

最后一次与母亲相见,陆风平的心冷的像块冰。和蔼可亲的母亲再不能笑着安慰他,也不能细致地剥开糖纸喂他吃棒棒糖了。他其实没有那么迷恋劣质的糖精,他只是想把跟母亲美好的记忆牢牢记住罢了。

陆风平用力攥着口袋里的棒棒糖,直到凸起的糖纸深深扎进掌心,刺痛让他重新清醒。他耸耸肩揶揄道:“平常我想不通梁音他们为啥这么怕你,现在知道了。你教训人起来,又冷又硬,除了我谁顶得住啊!罗副队长,你还记得鲁局叮嘱你的吧,要跟同事搞好关系,包括我!我在岗的时候不乱搞男男关系,请你把我当成普通同事,好好奉行鲁局的话!”

“这要是在家里,我一定让你好好感受一下我们是什么关系。”说这话时,罗飞目视前方,不动如山,指尖驾轻就熟地敲着方向盘。

“你想干嘛?”陆风平扬声质问,瞳色登时亮了。

“干。”

“……”

想来到南洲大半个月了,在酒店虽然两个人还是同床共枕,但床实在太小,压根施展不开,这成了罗飞心头挥之不去的苦闷。被陆风平一激,罗飞的真实想法再也不加掩藏,直截了当通通摆在陆风平跟前,倒是让陆风平噎着了。

陆风平确实是怂了,毕竟在这辆车的狭小空间里,罗飞曾经邀他共赴巫山云雨,结果是自己腰部以下麻木将近三天。一时的灭顶欢潮过境后,遗留的身体状况让他对这段经历的感受不是太美妙。

璀璨的星群点缀黑色天鹅绒布,上弦的峨眉月刻在西边的天际,如水的皎白撒在铺满碎石的村道,罗飞和陆风平的步子迈得很大,尽可能的轻,还是无可避免激起石子窸窸窣窣应和悠扬的虫鸣。

陆风平专心致志踩着罗飞的影子,小声打趣道:“我们怎么跟做贼一样?”

罗飞左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略微侧过身握住陆风平的手,稍稍使力,把他带到身边,两个人摩肩而行。

陆风平笑了:“现在不像做贼了,像偷情!“他深深呼吸,将青草与泥土混合的气息刻入肺里。

罗飞勾唇,手指渐渐收拢,圈住纤细的手腕。

南洲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在市区,周边乡村的人迹罕至超乎罗飞的想象。他们置身的村落,只有一条羊肠般点到为止的柏油马路,汽车无法进入村庄的腹地。罗飞将车停在村口废弃篮球场,和陆风平步行进村。

一小段路后,罗飞锁定了目标——一座三层半的小洋楼,跟邻里的土砖房比起来,显得很出挑。这桩小洋楼带了个院子,楼房伫立在庭院中央。四周是砖砌的围墙,大约到罗飞的下颌,罗飞只消少许垫脚,便能将院子内的境况尽收眼底。

陆风平自觉走上前,罗飞按着他的肩膀撑起上半身,堪堪越过围墙,更游刃有余地观察院内的情况。

“有监控吗?”

“没有。”

陆风平抬眼看了楼内,黑灯瞎火,没有人活动的痕迹。“也没人?”

“对。”

“那你翻进去啊!”底下传来陆风平雀跃的声音。

罗飞眉峰跳了跳,“没有搜查令或得到权利人明确同意擅自进入私人住宅搜查,属于非法搜查。”

陆风平抹了把脸,嘟囔道:“你们规矩怎么这么多?看我的!”而后他双手攀着围栏,用力一撑,再轻快转了个身,稳稳坐落在围墙之上。

罗飞本来想扶他,不料他行动如此迅速,随即他也故技重施。围墙之下两道曲折的身影涌动,相接处紧密贴合。

坠月偷光,整个院子笼着一层浅淡的银霜。罗飞目光如炬,他拍拍陆风平的腿根,指着一处,问道:“陆风平,你能看出来吗?”

围墙下的一角,栽了参差丛生的玫瑰,只有晕了夜色后变得墨绿的叶。旁边有两处随意架起来的小篱笆,歪歪扭扭地杵着,连接处的绳结也是松松散散的,一看就是出自小孩子的手笔。篱笆内是截然不同的光景,种了很多小的树苗,底下都插着写了名字的小塑料牌。可惜天太黑,陆风平看不清上面写的字。

陆风平观察了半晌,疑惑道:“都是花花草草啊,没什么特别的。难道汪乔贞带女儿回来是为了过过农家乐,增加点童年趣味?”

罗飞摇摇头,“不只是这样。玫瑰丛下的土是新翻的,颜色比较浅,颗粒感跟周围的不一样。”

陆风平抵着罗飞肩头使劲眨巴两下眼睛,他惊诧道:“我怎么没看出来?”转而他想到另外一个疑问:“就算是新翻的也没什么问题呀,春季本来就是种花的季节。”

“玫瑰确实能在春季种植,但要等缓苗后才能施肥,多浇水。可那边的土里有肥料,而且没有浇水的痕迹。”

陆风平自暴自弃道:“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你说的我啥也没看见!能走了吗?这围墙硌的我屁股疼啊!”

没有搜查令,也未征得当事人同意,搜查无法进行。就算玫瑰花下真的另有乾坤,怕是一时半会也没办法追根究底了。

罗飞率先跳下围墙,默不作声伸出手,虚虚地护在下方,待陆风平一跃而下站稳了,方才收回去。

陆风平似笑非笑凑上去盯着罗飞,“罗飞,看不起人是不是,就这么点距离你都怕我摔跤啊!”

如银的月色氤氲在陆风平的脸,长睫翻飞的他比平时还要白净三分,一尘不染恍然羊脂玉刻的美人。罗飞强迫自己挪开眼,他不痛不痒回击道:“我在保护我的同事,跟他搞好关系。”还特地把同事咬的特别重,刺的陆风平耳膜轰轰的。

说完,罗飞头也不回沿着村道原路返回。

陆风平诧异地眨眨眼,花了两秒收拾凌乱的情绪,旋即快步跟上去,边在后头滔滔不绝地嗔怪道:“罗飞你是不是人啊,我就开个玩笑,你怎么走心了!你等等我,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记仇……”

陆风平的聒噪让晚风中浅唱的虫鸣黯然失色。但罗飞就吃这一套,他摩挲扬起的唇角,渐渐放缓脚步,等身后人气喘吁吁地赶上来。

有些疑虑一旦坐实,陆风平悬着的心反而放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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